突然想起二大娘
济南 史庆华 2017年6月2日
端午节小长假,天气炎热,地上像是下了火,我回到武庄老家与父亲过节,走在熟悉的碾盘街时,水泥路面上有两滩黑色的像是烧过火纸的痕迹,我不解地问旁边的大爷,是不是又有哪位老人过世了,老人笑起来说,这是求雨烧纸留下的。
这几天,确实是天气热,但我没有感觉到天旱,我每天有水喝,有饭吃,热了有空调降温,我也没有过多地注意过庄稼。城区周围的村庄地里都有机井,也不缺水。我想起俗语来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回到家乡,儿时的记忆,就像电脑网页边上小广告一般涌了上来。
我的家乡是一个很偏僻的山村,村里有一个季节性很强的水库 ,丰水季节储存的水量上不够浇透村民的口粮麦田,若是丰水季节不丰水,口粮麦田也不能保证,麦苗枯黄枯黄的,让人心痛。村民便挑水保苗,山高坡陡,汗水融进麦地,一份口粮地,一把辛酸泪,至于山坡地的花生,地瓜,谷子高粱便无暇顾及了,高粱叶子打了绺,卷成一卷,高高指向太阳,诉说着委屈,花生用自己的枯萎表示着顽强,大地裂开一条口子,太阳仍然不依不饶地步步紧逼烘烤着,汉子红红的脊背转成黑色,冒着油光,挣扎着,活着。
往往到了这个时候,二大娘便开始出场了,着一袭素华小对襟褂,青色裤子,三寸金莲红缨,到处游说,说天旱成这样,我们只有泰山老奶奶帮忙了,于是大家开始忙碌起来,你家炒个春芽鸡蛋,我家煎个咸鱼,别家又端个红烧豆腐,煮鸡蛋,六个菜凑齐了,一般二大娘一说,便有人同意,说求雨很灵,例如前年求了雨,就下了一场透地雨,说去年,一求雨,谁说天没下雨,可是阴了好几天,就等于保护了庄稼。不同意的谁也不敢说别的,因为是二大娘组织的活动,二大娘子她男人是小队队长还兼职会计,手腕子加上算盘珠子,那背后的力量谁说的清。
我还能记起文革后期的一些事情,生产队要组织社员一起上工,由于吃大锅饭,很多人磨洋工,不好好干活,老实人真吃亏,辛辛苦苦干一天,成年劳力才挣10分的公分,女的挣6分,到头来,分粮食的时候,大家都分得不多,勉强度日罢了,可是,生产队里的头头们都是晚上悄悄地聚在一起,第二天,他们家就有了很多的粮食,猪肉和其他的,我家不富裕,我常常望着二奶奶家的屋顶发呆,因为他家的屋顶上有很多晾晒的豆腐皮,咸鱼,因为他们吃不了,就晒起来了,我可喜欢吃咸鱼了,穷时候地瓜煎饼卷上煎好的咸鱼,奇香无比,好几天还在回味着。当官的家里什么也不缺,有童谣唱到:队长会计保管员,穿着一身人造棉,穿青的穿蓝的,都是穿的社员地!
以二大爷为代表的的队长会计保管员们,都是天生的演员,他们白天也参加劳动,浑身出汗,好像劳动模范一样,但背地里,他们笔尖一动,粮食就会从老实人的口袋里悄悄流出,每当我望着二大娘家的屋顶,看着咸鱼发呆的时候,我总是发狠,要争口气,长大了要买很多的咸鱼给自己的爹娘吃,自己也要吃个够。
二大娘就像村里的皇后一样,喜欢参加各种仪式,订婚结婚前先请她,到时候她在大席上指点着大家这样那样,按照二大娘的指挥调度,保证整个仪式的完美收官,二大娘集风水仙姑,礼仪司庆,和事挑事于一身,她会息事宁人,也会没事找茬,她看见红包会露出金色的眼光,她知道你不用她,她会背地里使坏,用二大娘自己的话说,就是全村,她跺跺脚,地会动弹呢!
二大娘大字认识没几个,却会不懂装懂,不近视硬是戴上眼镜装学问,拿着报纸不用翻页看好长时间,有一次,好多人在场,她看起报纸来了,我跑到跟前说,二大娘你的报纸拿倒了,众人哈哈大笑后赶紧收住笑容,二大娘恼羞成怒,当面不好发作,以后见了我就对我怒目而视,我便远远地跑开。后来生产队里分地瓜,我娘算了我家的工分说,少分给200多斤地瓜,娘急的想找二大爷算账,后来还是没又去找。我后来才慢慢地懂了, 原来如此。
求雨的仪式,二大娘煞有介事地带领一帮娘们儿,跪在地上,案台上烟雾缭绕,二大娘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我们都听不清,她也不让我们听清,仪式完成后,他满面红光,见人就说,放心吧,马上就要下雨了,大家都要感谢我。
不知是天人感应,还是二大娘真会求雨,求雨过后,老天爷总是有所表示,要么真下一场雨,要么就阴天一阵子。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高考的时候天会下雨,为什么清明节不是阴天就是下雨,五月十三也是这样,俗话说大旱不过五月二十三,一般二大娘求雨都会选择这样的时间节点前,我只能哈哈了!
二大娘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终于闭上了留恋的眼睛,我想,她一定见到了很多梦寐以求的人,神呀,仙呀什么地,
没有了二大娘的天还是旱,二大娘不去求雨了,又一个求雨的三大娘上场了,她会继续二大娘的法力,还会重温二大娘的美梦吗?
望着地上求雨的纸灰,我想起来屋顶的咸鱼,200斤地瓜,也想起了拿报纸的二大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