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槐
2009年最后一天,浙江义乌的隔壁酒吧聚拢了一群人。
那是李志还债巡演的最后一站,不大的舞台,他喝醉了酒。
那一年,没有人明白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出专辑赔了不少钱,欠下一堆债。
那时候的李志,已小有名气,但还没火到今天的地步,身材也瘦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足足做了30场演出,终于在新年钟声敲响之前把账还完了。
所以,隔壁的那一晚,他感到空前放松,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心急火燎的灼热感受。他一个人站在台上,观众们在台下起哄、打闹,他笑看在眼底,但心底却升起一股阴沉的寒意。
他跌跌撞撞,倒在地板上,然后抱着吉他再努力站起来。
“谁的父亲死了.......”他一开嗓,台下几十名观众开始跟唱。
李志停了下来,放开紧绷的琴弦,朝他们挥手,“不要跟唱,这首我自己唱。”
但台下没人听他的,继续跟唱。
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李志爆发了,“不要跟唱,我自己唱。”
“谁的父亲死了,请你告诉我如何悲伤;谁的爱人走了,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
台下的喧闹终于停了下来,出奇的安静。李志晃荡着身体,用他那沙哑的嗓音发出近乎宣泄的嘶吼,来回反复地唱“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就在那一刻,所有的屈辱、沉重、奔波和疲累,在他含过炭火般的嗓子里倾泻而出,他太快乐了,就像他的孤独一样,只是在那一刻,没有人理解。
然后他哭了,泪水和汗水掺杂在一起,白色的结晶体在眼眶周围闪烁。
那是李志最后一次公开演唱《梵高先生》,而今多年过去,再也没有人能有幸听到这首歌的现场。
至于原因,李志没有说,只是后来在博客里写道,不唱这首歌不是不喜欢,相反是因为太喜欢了,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没有以前那种兵荒马乱的感觉,也找不到那种能把它唱好的状态了。
的确,《梵高先生》里所表现的那份孤独感,其实没有几个人真正理解。就像2009那一年,他在还债的路上,一个人背一把吉他,天南海北地跑,那种悲伤和近乎绝望的孤独,谁能仅凭听一首歌就感同身受呢?如果真的恰好有人可以,那也不至于当李志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台下仍是一片喧闹和欢呼。
真正好的音乐,有些直抵人心的东西,其实是一扇渴望被推开的门,门的后面坐着一个人,一个渴望被倾听的人。
李志说,在他最为落魄的那段时光,几乎没有人甩他,也没有人买票进场,他就像南京热河路上被人遗忘的红绿灯。滑稽的是,几乎他所有后来被人称赞的歌,都是在那段时间创作出来的。
所以,李志一直在纠结:人没变,除了有了点声名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变,但为什么五年前和五年后被人对待的方式完全不同。所以,当他2009年在义乌隔壁酒吧唱起《梵高先生》的时候,他看着台下听众暧昧的眼神,想到却是他们以前的冷漠。
现在,越来越多的听众喜欢李志的歌,甚至不惜高价买黄牛票去看李志的现场。李志说他们傻,但他们还去。
或许吧,就像他歌里唱的一样。就算是“谁的父亲死了”,即使我们生性再悲天悯人,也无法体会那种切肤的伤痛;就算是“谁的爱人走了”,只要被抛弃的那个人不是自己,那我们就必然不会知道如何去遗忘。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看上去很美。但那份孤独,在夜晚的时候,就算有一千次的深情凝望,也穿不透时空留给人心的巨大鸿沟。
因为,感同身受是个伪命题。
因为,“我们生来就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