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焦点团队网络初18、中19、讲11,吉红坚持持续读书打卡第826天。
摘录:
我愿意,我可以,听上去差不多,意义完全不同。说得极端一点,我愿意恰恰意味着「我可以不」。一件事可以不做,我知道它不是必须,也没人强迫我,而我要做。这才是出自我的本心。
我刚开始做心理咨询时,给来访者布置家庭作业。布置后确认「你可以吗」,督导老师说我问得不对,要问「你愿意吗」。但即便这样问,有的来访者还是回答「我可以」,这时候我要停一下。我说我听到你说可以,意思是如果我让你这么做,你可以按我的要求来,我很感谢你。同时我还想确认,如果不是我要求,你自己也想这样做吗?
对方就会愣一下,开始思考。
等到我当老师了,把它教给我的学生,有学生认为纠缠这些细节太吹毛求疵。他们说来访者用词不会区分那么细,他们说愿意也好,可以也罢,表达的其实都是「好的」,管它是谁要我做,做就完了,反正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区别呢。但这恰恰是心理咨询师通过这个词想传达的信息:别人要你做和你自己愿意做的事,不是一回事。
最大的区别在「我」。我们挂在嘴边的自我认知,自我意识,前提首先是要有一个「我」。我做一件事如果只是因为别人,那就没有「我」,我是个工具,作为个性的部分充其量只有顺从与亲和。唯独确认了我也想做,才有「我」存在的空间。
如果有可能,凡事都仔仔细细问一句:
「别人不要求我做,我也愿意做?」
倒不是希望制造什么冲突,很可能别人要你做的事刚好就是你愿意的,但首先要有一个契机确认这一点。前些天跟几个朋友聊到了不想上班这件事,如果不工作了你会做点什么呢?一个写作的朋友说,假设有一天财务自由了,她估计自己歇上几天,还是会忍不住写东西。那不还是工作吗?但意义不一样,她不再为任何人做,而是自己想做。
这是一个关键的觉察。她确认了她「愿意」写,而不只是出于生活所迫或者别人的要求使然。那么她继续写,看上去就跟以前一样,但她是在行使个体的自由去完成自己的意愿。这个过程中体验到的幸福和创造力,或者面对困难激发出的勇气和信心都会完全不同。我们不习惯觉察这里的区别,正是因为在生活中太缺乏后面这种经验。我们根本来不及确认自己要什么,头脑就已经被外界的声音填满:你要这样做,那样做。而你能说的(假如这些要求并不算太难熬的话)就只剩「我可以」。
很多人青春期叛逆,我猜就是为了这样一次确认。很难说一个青少年拒绝做一件事的时候,多大程度是抗拒这件事本身,又在多大程度上只是为了争取「我可以不做」。我遇到过这样的案例,不只一个,青春期死活不愿意上学,等到父母放弃,自己也成年了,全家都接受了只有中学文凭这样一个事实,那些孩子又重新对学习产生了兴趣。
他们想做,但先要有「可以不做」的自由。
长远看,达成这样的结果也是一种幸运,它并不常见。外界并不鼓励这份自由,父母,上级,权威……有时还包括了抽象的社会,他们害怕允许,害怕失去引导和规训的权力。也许是好意,他们怕人一旦被允许就会胡来,乃至伤害自己,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让人听到外界的更明智的声音:你该学习了,该努力了,到了年纪该结婚该要小孩了,「你可以吗?」(可以啦,因为它对你好)
就算是好意,背后也有一层隐秘的控制欲,或者说对失控的恐惧:怎么能不听我的呢?让一个人按自己的来,那还不翻天了?——所以绝不认真问「你愿意吗」,含含糊糊用一种「你没意见?那就当你同意了」的语气,走个过场就好了嘛。并不是真的征询意愿,只是做一个免责声明(他自愿的,我问了)。在害怕失控的人看来,要让一个人做哪怕是对自己好的事,也要一根无形的锁链拴住。
被这样圈养起来的人,会越来越困惑。
他莫名其妙感到烦躁,消沉,憋得发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层面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被控制,因为一切都天经地义,没有哪件事让他特别抗拒,甚至有时很快乐。正面的体验更具有迷惑性:别人说我应该这么做,我这么做了,做的同时确实也有好的体验,我就会误以为「这正是我想做的」——包括但不限于:学习,工作,结婚生子。
但就是从来不给机会,直接问问自己。
感受是骗不了人的。迟早会有一天我们会掩藏不住自己的疲惫、挫败,痛苦,我们在困惑中自问:谁决定了我必须承受这一切?这真是出于我的意愿选择的人生吗?……是吗?不是吗?是吗?
如果想不清楚,不妨先停一停。
每个人都有权利停下自己在做的事(至少在想象中),回答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停一下,问自己:假如外界的压力消失了,这件事我可以不做,我仍然想做吗?——答案也许就是愿意。就像一个人愿意为了好奇而学习,为了乐趣而工作,为了爱而选择跟另一个人共同生活。这就是一件基于自主意识的事。再做这件事的干劲就不一样。
前提是别怕,允许自己暂停那一下。
暂停不代表放弃,允许更不是堕落的温床。这两天谷爱凌带来了巨大的积极影响,其中之一就是她让所有人都看到,一个年纪轻轻就克服了千难万险,站到奥运领奖台上的人,走过的路是完全由自发和热爱驱动的。那么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过去听说了太多「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故事(比如朗朗学习钢琴),这些故事进一步巩固了前面说的对失控的恐惧。它把一个人成功所必须付出的努力,描述为一段痛苦的,违拗个人喜好的意志的斗智斗勇过程。现在我们有了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同样投入,同样勤奋,同样站到世界之巅,却有更干净的自我意志和更纯粹更享受的愉悦感。后面这种故事让我们活得更轻松。多数人没有她的天赋和雄心,但至少我们可以怀着相似的心情,投入到那些我们确认过,「愿意」做的事情里。
愿意做的事,也就是有权利不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