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我出生在一个农户家里。
家中除了老父老母，尚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因年幼多病，又爱啼哭，所以取名鹅厌。
意为最吵闹的鹅都以我为厌。
六岁时，不知道怎么回事，
无论吃什么都会腹泻。
父母兄姐越发的不大理我，
只日日在黄昏时分送来吃食。
偶尔母亲会在门口凝视些时间，然后叹气离去。
我倒也自如，
只躲在窗口看外间的那一畦畦沟田，从翠绿
到苍黄。
日子长长，倒也过得很快。
眼见着兄姐谈亲迎娶好不热闹。
我依旧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从窗口望见他们的欢喜，心里亦是欢喜。
那一日，家人都不在。
我摸摸索索出门去寻田边盛开的花
它们娇小而清冽。
我放轻脚步，生怕惊动任何声响。
十几年来，习惯了他们的声音，
自己的声音倒会让我心生不安
甚至惶恐。
坐在田边。
微风吹过来，
带来各种各样的清甜香味。
细碎的小花轻轻舞蹈。
小虫从水田里滑过声音，
叮咚，很是好听。
我快要沉醉在这样的时光里。
安静的安静的，
一丝悲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我懂得了悲伤，
无关父母兄姐的远疏
也无关这怪异的病
只是悲伤来的时候
会从胸腔里丝丝的滋生
无边无境，脱离不得。
她从田埂跑过来，
打扰了这份宁静，
而我还来不及退回小房子。
我叫繁缕，没见过你哦。
她站在那里
如田间花朵般明亮轻盈
见我不说话
便脆生生的坐下来，也不语。
我拿眼偷偷看了看小房间，
又斜斜的偷瞧她
并没太多纠结
突来的腹痛让我狼狈而逃。
那个夜晚十分难熬，除了悲伤
还有莫名的愤怒
我想我再也不出房门了。
第二天。阳光晒进来。
抬头便看到她的笑脸。
来，把手伸出来。
我也入魔般将手伸出去。
你的药。我问过你的事了。
我眉头一皱，欲要关窗。
她挡住，说，信我
能治的。然后笑了。
我也笑了。
就这样。我多了个朋友。
她日日送药来
带我去田边散步
还告诉我
能治我病的花便是田边开的那些。
它们专治人的腹泻
但如果被牛羊吃了会在肚里长成石头
要命的。
病一天天好起来
父母亲也与我亲近起来。
某日，也开始提及我的亲事了。
外乡的秀才，长相性情均好，
也不嫌弃我曾经的病。
亲事在来来往往谈着。
日子有越过越好的盼头。
我与繁缕分享喜悦，
也盼她能找到好人家
她说她曾许愿
家兄的病一日未好
便不会出嫁。
婚前一日。母亲为我梳头
窗外忽然脚步声零碎
我蓦地起身，心中一惊
母亲亦惊呼
梳头最忌中断，可如何是好。
恐婚后来往不便
繁缕说要多采些草药
怕腹泻病复发
引来我夫家的不满
谁知一时大意，被蛇咬了
再没救回。
我哭成泪人后，
断了亲事，拜繁缕父亲为师
欲完成平生好友的心愿。
我终也没能医好她兄长的病。
师傅与他先后离世。
我亦老去。
孤独一人。
仍坐在田间，
回想那个明媚的朋友
我们都未曾了却生愿。
人生便是如此。
我唯一做的一件事
是将这草药留给后人
并许以名字：繁缕。
而那些被我治愈的人
都叫它：鹅厌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