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青春都会苍老,你一直都好。
到现在,我也算是一名上海交大的大一新生了。也算是给高中四年有个交代。人都说高中生活难忘而又美好。在我所有难忘的人和事里,他好像都在。人生进行到这里,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我第一次觉得生活只剩下烦恼。
他是我的邻居。
高中时我住在家属院里,跟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女生,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因为是学区房,总会有人搬来搬去,我家对门就一直空着。
一天晚上下了晚自习,走到楼道发现对面亮了灯,新邻居搬过来了。第二天走的时候刚好在门口碰见,是一个男生。他很瘦,瘦到脸颊凹陷,快一米八的个子看着也就不过五十五公斤。到了学校才知道,他是转校生,分在了朋友班里。
因为是邻居,慢慢的也就熟络起来。他总是一个人在家,他的父母我不知道是什么工作,总见不到人,于是我就经常到他家里去玩,那个时候看见他很灿烂的笑容。
他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是大病小病的闹个不停,自己还总是忘了吃药,我妈看他可怜就命令我替他装着大包小包的药,到时间就去他班里监督他喝药。
我原来总是会嫌弃他麻烦,但他总是对我笑,后来我不太好意思了,就开始主动照顾他。照顾人这件事,我也没有经验,到后来倒是我像被照顾的那一个了。
有一次,我的朋友给他打了次水,泡药的时候温度高了,他烫的说不出话。但脸上还是挂着笑看我,可能是被美色蛊惑,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转身拿书砸到了朋友身上。
当天晚上我们就和解了,我俩坐在小区附近的小面馆里,一人一碗牛肉面,走的时候剩了一桌子的香菜。
我带好给他买的一份面,什么佐料也没敢放,清汤寡水,看着就没什么食欲。但他也不能吃辣,我就顺了老板娘几袋甜面酱,这样应该会好吃点。
付钱的时候,双手被占满了,我喊朋友掏我兜里的钱,她问我白天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有办法解释。她再次追问我的时候我只跟她说。
他怕烫。
那天晚上我们回家很晚,面都有些坨了,小区锁了门,门卫大爷也回家睡觉了。他突然打了电话过来,问我怎么还没回家,我问他怎么还没睡,他说我没有听到你家门响,睡不着。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能清楚的照出人的形状,照亮小区的边边角角。月光洒下来很温柔,但那天晚上的风,是真的冷。
我叮嘱他好好睡觉,准备跟朋友去不远的门卫大爷家拿钥匙,却被角落里的小猫挡住了步伐。我准备带上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小猫的眼睛跟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清亮而温柔。
我抱起小猫准备出发,却看到他迎着月光跑来,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单薄的身躯在夜里奔跑,像是失落的精灵。
说起来那个晚上还真是难忘。
我把面拴在手腕上,怀里抱着小猫,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月光洒下来,照亮他的脸庞。
我怕他生气,嘻嘻哈哈的跟他打趣,看!我找到了你失散多年的兄弟。他没有说话,看了我一眼,打开门让我们进去。
跟朋友道完别,我俩一起回家,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我举起小猫跑到他的面前,猫猫说总是生气的人会变丑,丑了我就不管你了!我知道他的迷之笑点,果然破功,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往家里走。
“哎!你说,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我觉得憨憨就挺好。”“什么啊!哪有叫这个的!”“怎么没有……”
第二天,他就发烧了。早上上学的时候,整个人蔫儿蔫儿的,迷迷糊糊的看着我,眼睛湿漉漉的。因为是我直接或间接的造成了他的感冒,所以我每次都会带上饭去他家找他,那段时间,他好像被我喂胖了些。
我总是会叫他讨厌鬼,也是没有想过到最后他真的成了鬼。
他还在的时候,我没事都不敢跟他大声说话,他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怕话说重了又会让他不高兴,闷出病来。所以憨憨就成了我看他不顺眼时候的撒气桶。我怀疑憨憨发腮那么快就是我给他揉的。
高三刚开学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男生,跟他很像,瘦瘦高高,温温柔柔。没有多长时间我们恋爱了,我知道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但我总会忍不住想起他,男生真的很像他,回忆这个东西,困住了许多人。我知道对那个男生不太公平,但我太想他了。
男生平时总会夸我贴心,大病小病总能轻松的应对,我说是训练出来的。男生也没有问我缘由,任由我掉入回忆的漩涡。
在他身边待的那两年多,我仿佛认识了所有的药名,总能在他生病的时候准确无误的拿出该喝的药。但是,无论我多么熟悉药的品种,他生病的时候,我还是不知所措。
他是典型的学霸,上海交大是他的理想。我身为一个中等生,一个好点的一本就是我最希望的了。因此他总是会叫我笨蛋,然后把解题步骤列的清清楚楚递给我。我待他这样好,他还总叫我笨蛋,真是个讨厌鬼。
新交的男朋友总是很大度。看到我屋里照片墙上一张一张的合影,夸夸好看,从来没有问过另一个男生是谁。
他以前对我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你的眼里有化不开的悲伤,看着你的眼睛我总会心疼。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悲伤,我会等你走出来。”
当时我的眼泪决堤,伸手抱住了他我想,就这样吧,我再也遇不到比他更爱我的人了。
但却又会想起他。
想起他的说话的语气,想起他的微笑,想起他给我演过一张又一张的物理题,想起他深秋大衣里的温暖,想起雪花落满了头他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离开之前有没有好好的记住我的样子,他有天生的近视,却总不爱戴眼镜,他说我要好好感受这个世界。我怕他受排挤,总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他说看我的时候总是雾蒙蒙的,但是没关系,我能记住你的声音和味道。
但是有一次,他牵错了别人的衣角,等我回头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跟着别人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我的心就开始揪着疼。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家乡,是南方的一个小镇。也是,南方的水土总能养育出这么温柔的人。
我没有见他回过家,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每个月他的奶奶会来看他,陪他说话。老年人行动不方便,一个月来一次就已经废了很大劲。那时候,他也是真的开心,我也是真的心疼。我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狠心的父母,把自己的孩子丢给北方奶奶家,不闻不问。
后来他走了之后,我见到了那个跟他有着五分相像的女人。原来南方的吴侬软语骂起人来也这么难听。
她来问奶奶要骨灰,我们两个拼了命,护住了他最后一点东西。
我休学的那一年里,跟母亲逛遍了大江南北。
那时候我问过他的梦想,除了考上上海交大,他最想去南方看看,看看生他的地方。那一年,南方的几个城市被我逛了个遍,每次拍照都会在身边给他留一个地方,然后用电脑把他加在旁边,他好像也没有离去。
一年之后,我再次回到了校园,带着他的那份梦想,没日没夜的学习,我忙了起来,想起他的次数也少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他会像以前一样摸摸我的头说笨蛋。
后来我慢慢的记不清他好看的模样了,但我依然记得他的声音。记得某一天夜里一起看电影,我歪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听见的那句告白。他说“我好喜欢你”。
但他最终没有等到我的答案。第二天的下午,他走了。
他被送到重症病房的时候,我正在考试,他是中途退场的,救护车过来人就离开了。朋友跑到我的考场里给我报信,我当时什么也想不到了,笔一扔,跑出了考场。
我到医院的时候,他刚下了手术。他就静静地闭着眼躺在那里,心率仪微弱的跳动。我伸手去捂他的手,却再也没有热起来。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他走的时候是七月份,我人生的第十六个夏至。
我们两个一直痴迷于一首歌,我们一起听过几次突然就没有版权了。他说,应该是最后一次听到了吧。
就在昨天,网易云把他推给了我。
他依旧是我的置顶对话框,我敲敲打打一大串,最后只给他发了一句“你还好吗。”
希望在那边的世界里,也会有人陪你,陪你听过蝉鸣,看过落雪。
至于我有没有爱过他,或许有,或许没有。
但自从他走后,我的夏至冷了好多年。
Forever young
Forever young
对吗 你深爱着那样的我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