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点大豆不容易。
前后种了四次,都被斑鸠啄了,留下几棵幸存者,像土里冒出来孤零零的树苗。
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鸟有这样的癖好,专盯豆芽的脖子啄,每次看到豆瓣和杆子分开就知道是斑鸠做的好事。心里骂它缺德,你要是扒开泥土吃了豆子种,或者地面上的豆瓣,也算是我做了慈善,喂养了同是地球上的动物。啄是啄了,吃又不吃,是看不得别人的美事,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有次它又偷偷摸摸钻到地沟里干坏事,被我抓了个现形,气得我捡块瓦片直奔它的脑袋而去,但没效果,瓦片也生气,在泥地上翻了几个筋头,叹息着趴下。没办法再补种,过后又重复着过去的故事。仿佛是一个流氓调戏女子,女子再三忍让,反而激起流氓更重的出手。
大豆在我们家叫果豆,荚子长,里面藏有三四粒豆子。果豆烧汤清香味美,柔软绵糯,现在播种,秋天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美味佳肴。上次回老家,妻子特意叫我带过来的老品种。菜地本来就不大,留给大豆的地盘是清理完早黄豆腾出来的位置。所以带过来的种子不多,再种一次,袋子就空了。袋子空了,乡思不能空,乡愁不能无味。
惹不起,我躲。前天最后一次种时,用正月秧土豆时的薄膜盖上了。掩盖得结实。对待流氓,我用上最笨的方法。
匆忙种下时是晴天,且高温,地表干燥,忘记撒点水。今天报有雨,便想掀开薄膜,让土地吸收一下水份,豆子发芽顺利点,也快一些。
下午果然就下了,这次预报没让我失望。并且在我掀开薄膜走到院子里时下的,由小及大,让我不慌不忙收拾完洗晒的衣服。
我刚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雨就大了,线条有点粗,重重地摔在大理石的地坪上,鼓起一只只透明的大包,像孙子吹的肥皂水泡泡,还没等聚圆,又一根雨丝下来,同样急急的,如一支箭准确地射爆了水泡。雨,越来越密,越下越大。水从阳光房的檐口扑下来,像冬天挂着的冰凌,拖得老长。
忽然就有种灵感,一种创意,赤脚去后面走走,回味一下快要埋没了的记忆。童年时光,每到夏季下雨,在家便待不住,扛着油布大黄伞,光着脚就往外跑,专挑有积水的洼地。见到有玩伴过来,提起右腿,脚掌弯曲,似一把舀水的勺子,向对方击水。起先,还有人以伞当盾,左挡右躲,后来索性将伞扔到一旁,互相攻击,也不管回家大人骂不骂,打不打。童年的乐趣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出门,雨中的巷子里没有了冬天飘落的水杉叶,一点点的灰尘被雨水冲洗得很干净,像面镜子,倒映着模糊的画面。脚踏过时,大大方方,感觉凉凉爽爽。过了屋拐就是菜地,脚还没落下,脚趾头便条件反射似的开始弯曲,踩到泥地里,像耙齿似的。不过十来米的泥土地,却是步步紧张,步步小心,倘若摔了一跤,就不是回味,便成了笑话。
人上了年纪,就该慢慢往前走,影子只有在阳光下才会跟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