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路边阵阵飘来的栀子清香,伴着柏油路上缕缕腾起的蒸汽,伴着树枝上声声躁动的蝉鸣,十七岁的少年们正逐渐挥别过去且踏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那个他们曾经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象牙塔旁。
“哎——你上面的风景怎么样啊?”塔下的人好奇地问道。
“还不错吧。”上面的人说。
“怎么个不错啊?能给我们详细描述一下吗?”
“这个只有等你自己上来了,才会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不错了。”塔上的人掸掸肩上的灰,微微笑道。
于是,塔下的人更加期待塔尖的风景了,他们也想像那个人一样神气地掸掸灰然后得意的对着后生说,“这个只能你自己瞧哩!”多么神气啊。
但现实是,很多人刚走进塔就已经想着要放弃了。或许是因为,在塔底都是厚厚的岩石堆砌,没有太多的空间拿来凿出一扇小窗,更没有人愿意在那狭窄的充满水汽的幽深阶梯上向你详细描绘外面的风景,就算有人要讲,却也很少会有人愿意停下来耐心地听。要么是想要快些往上爬,早一点扒上一扇窗瞧一瞧;要么是想如何巧妙的躲避其他人的眼光,名正言顺的从大门溜走,再告诉后面的人——这座塔,根本不值得来爬。不论何时,也不论到了哪一层,总会有这两种人。
“哎呀,怎么办?作业还没有做,就要考试了,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一定要加油,我相信自己可以的。”“哎呀,怎么办?要考试了,你说我是只做选择题还是干脆白卷呢?反正都是要挂的。算了算了,直接去睡一觉就好了。”不管身边人是什么反应,他们都会有理由来说服自己,日常小确幸的会想着咸鱼总会翻身,而小确丧的想的是咸鱼翻身了也终究是条咸鱼,说不定比之前还咸了一千倍、一万倍。
“你说,上面的风景到底怎么样啊?塔上的人也不说清楚,他会不会是故意骗我们的噢?”
“鬼知道呢,但你瞧他说的那个样子,得意的不行呢,估计也不会太差。”
“那我们……还是再爬一会吧。”
这个时候的塔身,不再是长满青苔的深绿色,随着一阶阶台阶的上升,墙身已经一半湿一半干了,偶有几只紫黑色的小蜘蛛突然从一个小角落逃窜开来,奔向各个墙角。有些人被吓得惊慌失措,连连跺脚并骂爹骂娘,而有的人则从容地蹲下身子,偏着头,顺着蜘蛛逃跑的方向表示好奇。
学期一开始,每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被学姐学长拉进各个组织,并在面试会上满脸诚恳地承诺自己将会无私地替组织奉献自己的心血、精力,替组织争光。然而没有多久吧,一些较真的辅导员出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琐事出现了,他们开始发觉这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风光,哪有什么七彩祥云和光环,怎么我遇见的都是辅导员那张永恒不变的臭脸,怎么我做的永远只有转发QQ群里无尽的消息,怎么我受尽了委屈却没有人来安慰?不干了,不干了。但同时也会有人,在每一次被导员大训后,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他的脑海里会一直闪现出曾经自己站在学姐学长前信誓旦旦的样子,也记得自己下定决心说,有一天,学院的主席就是我了,没错了。于是,他们又开始忙碌起来,静待至尊宝的到来。
“哇,我看到外面了!再爬一会,我们就可以登顶啦!”
“如果登顶了,你会想说什么呢?”
“嗯……这个,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越往上走,就越能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那是海浪在拍打着礁石呀,一浪接着一浪,就好像是一头西班牙斗牛正气势汹汹地朝着斗牛士奔来呢。人们能够远远地看见洞口有道亮光不均匀地洒在塔身四处斑驳的墙面上,墙面上还有一道道裂痕,裂痕中间是一块一块大大小小的泥巴团,有些干巴巴的,一捏就要碎开,有些则湿漉漉,被水蒸气包裹着,顺着裂痕向下流动着,最后和之前的那些蜘蛛一样,只知道是逃窜了,却不知道具体是去了哪里。人们也不关心他们的去向了,只知道,塔顶就要到了,自己也可以得意地向后生吹牛逼,神气地掸掸衣上的尘土了。
鼻尖又传来一股栀子花的清香啊,又是毕业大军离开的日子了。站在校门口,望着那曾经不知走过了多少遍的教学楼,望着那不知吐槽过多少次习惯性手抖的食堂,望着那一家家到了深夜就爆满的网吧,望着眼前那个曾深爱过的姑娘……实在是太多舍不得,快乐悲伤都像是放肆的。当初再怎么觉得苦的事,即使是在大众面前演讲忘记了演讲稿并且哭着跑下台的时候,竟也会觉得那一刻真的很宝贵;即使在办公室里被导员指着鼻子骂还不如一个高中生,以后在社会上混一定没有出息的时候,竟也开始同情导员手下会有这么一个拖后腿的自己……
踏着洒进来的光,迈出那狭窄的楼道,靠在围墙边上,望着远方,登顶人看见的:还是那片海,那几棵树,还有那几个在塔底的人。
风景不变,但登顶的人心境却变了。之前,因为没有见过塔顶,于是便向往高处的美景,认为自己眼前之景根本谈不上美丽,可是在经过那狭长的楼道,感受到楼道里氤氲的气氛,和经历过未知的恐惧后,他的想法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什么是美景?只有在对比中你才会发现美景。
去过贫瘠的荒漠,你就会懂得即使是岩石缝里的杂草也是异常坚韧,越过连绵的山丘,你也才知道原来平地的视野竟是这样的广阔……而一切,都是在比较中产生,在过去与现在的比较中,在别人与自己的比较中,在各种所能想象的场景中相互比较着。
“哎——上面的人,和我说说,上面的风景怎么样吧?”塔底下又有一群人兴致勃勃地昂着脖子,想要知道答案。
“你上来就知道了。”登顶人从容地掸掸身上的尘土,微笑道,转身就继续欣赏他的美景去了。他知道,属于他的七彩祥云已经在向他飘来了。
上来试试吧?不然你怎么知道塔顶的风景呢?
来源: 重庆理工大学 作者: 柴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