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日，早上五点半，公公给老公打来电话。我心里一惊：这么早来电话，肯定是有重大的事情！

过了会儿，老公说，一个亲人（是他的旁系亲属）去世了，准备请假回家。老公神情悲哀地说：上个周末回家是喝满月酒，还很开心的。这次回家，感觉好难过。我无法体会他的难过，因为那个亲属，我也只见过一两面。但看他伤心的样子，我的心情也灰下来了，紧紧握住他的手，想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因为老公的亲属，也是我的亲属。

请完假，接到几个家人，我们一起回家。路上，听他们分享了和亲属的一些片段。小时候，两家是邻居，关系非常好。时不时去她家里蹭饭的。她因为生病，在床上度过了二十多年漫长的岁月，以为会挺过这个夏天，终究没有挺过去。其实，八十四岁，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只愿天堂没有病痛的折磨。

下午，我们匆匆赶往告别现场。通往院子的小巷，都摆满了花圈。看到黑色的“沉痛悼念”“奠”等字样，气氛显得无比沉重。

尸体停放在灵棚里，用板凳把门板扇支起来。灵棚中央挂一竹帘，帘子前设一供桌，摆着供品，旁边有纸糊的马，小轿车，彩电、冰箱等物。当看到被被子盖着的棺材和一张面容慈祥的遗照时，差点泪奔。

这里的习俗是，到门口时，有专人负责接过所带供品、纸钱及花圈等。到灵棚前，灵堂执事从供桌上取几张纸钱点燃放进香盆。孝子们俯首跪拜，吊唁人行四叩首礼，拱手作揖，双腿跪下，连磕四个头，然后站立起来，再拱手作揖。灵堂执事说 “还礼”，孝子们跪着探身磕一个头，表示还礼。孝女们也跪着探身磕一个头，表示还礼。吊唁的人，有的会分别给孝子、孝女们磕一个头，有的不会。

完成这个仪式后，我们去内屋，有准备好的孝衣，披在身上。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戴孝。第一次是家里奶奶去世，也是八十四岁，寿终正寝。她走得非常平静，就像永远睡过去了一样。小时候，很怕这些事情，但是，看到奶奶坐到椅子上不动了，我还是凑到身前，摸摸奶奶的手，想让她醒过来。那次，是以孙女的身份戴孝。这次，是侄媳的身份。

戴上白色的孝衣后，我也加入到遗体左侧守孝的女士们队伍里。都是她的女儿，媳妇，侄媳等关系非常近的亲属。有很多人在磕头的时候，泣不成声。我没有哭出来，但是，看到那些当场洒泪的场面，心里异常沉重。

夜晚的时候，周遭被火光和祭品包围着，被悲痛和眼泪沐浴着，我看着灵棚上“寿终正寝”四个大字，看着漆黑的夜和喧闹的人群，感觉异常的孤单和悲凉。

再晚点的时候，跟着长长的队伍去一个地方，然后，一群人跪在那哭。虽然不知道是在完成哪个仪式，但是，空气里蔓延的悲伤，让我对生命多了一层理解。人生本苦，但活着，终究不是最苦的。

8月3日，去的人非常多，有好几次磕头的场面让人心酸。看到一些年龄大的人，步履蹒跚地走过去，很艰难地跪下去，老泪纵横，心里真不是滋味，觉得人生真的是个漫长的悲哀的过程呢。

这次告别仪式，请的有丧礼的乐队，在街口宽敞处搭起了戏台，配有扩音喇叭，像正式演出一样。有时唱歌，有时跳舞，有时表演杂技。

晚上九点的时候，有参灵活动，戏班上的女演员跪在灵棚哭悼，先是在灵前说一大段悲伤的话语，再唱几曲很悲的歌。唱得自己也泪流满面，灵棚两侧也是泪眼婆娑。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们跟着队伍去一个地方，跪在那，很多人哭。我还是不懂这个仪式，只是，在一张张疲倦悲伤的脸上，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庄重和神圣。

8月4日，大家午餐的时候，我们要跪在餐桌前，一桌一桌跪过去。小时候，奶奶去世的仪式上，没有这个的。这边需要孝子孝女们给每一桌就餐的人下跪，不知道是不是表示感谢，不懂。 

下午4点的时候，准备出殡，家人与死者做最后拜别。有人主持，分辈分向死者跪拜，先由孝子上拜，然后是与死者同辈人上拜，至到最小辈分。上拜完后， 集体跪拜。然后，大家一起去墓地。

送灵的时候，有人指挥：女儿一车，媳妇一车。猛然意识到，真的成了媳妇了，结婚七个月，一直以为还在恋爱中呢。

我们沿着公路缓缓前行，车上哭声一片。我也很难过，可是，没有哭，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原谅。男士们去了墓地，我们在公路边候着，听到鞭炮声后，再跪拜一次，跟车回去，空气中氤氲着悲凉。 

河北保定这边的告别仪式，比陕西安康那边繁琐一点。三天下来，头疼，眼睛疼，膝盖疼，浑身疼。比身体还疼的是，心灵的撞击。这几天来，那些嚎啕大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想起来，心里就有巨大的悲伤在循环。

在这几天告别仪式中，也想到一些问题。

1、人生，真的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当某一天，你猛然意识到，真的要和世界彻底告别的时候，那些心底埋藏多年的痛苦，那些所有体验过的幸福，那些爱过的人，那些恨过的人，是不是就此真的可以放下了呢？

2、好好爱我们还可以爱的人。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你想好好爱一个人，想看她最后一眼，却发现，她已经听不到你的任何语言，看不到你的眼泪。你只有扶着棺材，一遍遍痛哭。愿我们都好好爱现在爱着的人！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

3、告别，是珍贵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每个人都值得和这个世界好好告别一次。

4、无论一个人生前平凡还是伟大，在告别的时候，都是无比庄重的！生命只有一次，告别也只有一次。

5、死亡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或许，她只是睡过头了！

6、永远不要嘲笑别人的苦难！一辈子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你在入馆前都顺风顺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