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废弃的神学院旁边有块空地,杂草丛生,一辆大众汽车停在那儿很久了,上面套着一层浅绿色的保护罩,顶上还竖着两个花瓣形的小耳朵,像极了一个温馨的草房子。
阿伊披着一身被浓雾裹狭的麻灰色大衣,就蹲坐在神学院的窗台上,它的面容有些憔悴,肌肉也是松松垮垮的,整个身子犹如一堆无人问津的茄子,晒蔫了扔在那儿一般。
车身下面住着一个白花花的小团子,像天使一样美丽,会发出稚嫩的声音,会用那双澄澈无比的眼睛,痴痴的望着窗台上的阿伊。
小团子的每一声呼唤,都足以让阿伊心碎,它那颗脆弱、敏感的心,日日夜夜被这稚嫩的呼唤声给牵扯着、折磨着、撕裂着……
它很想从上面跳下去,把小团子搂在怀里,可它的理智却又死死地将它按倒在原地,它不能那样做,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
我是个坏妈妈!
一想到这里,阿伊的神色就更加忧虑了。
-02-
阿伊是第一次当母亲。
当孩子呱呱坠地时,原始的母性提醒着它该咬掉那条血色的肌性脐带。
它欣喜地把头扭到后面,却惊讶的发现它竟然只生了一个宝宝!它舔掉小宝宝身上的黏膜后,又收缩了整个身子的肌肉,使出浑身解数,用力一搏,却丝毫不见其它小生命出现的迹象。
这几乎可以算是猫咪界的耻辱,它们向来是用生育能力来衡量母猫们的价值。健壮的阿伊只生了一个闺女儿,这意味着它是一只不合格的猫咪,它整个猫生都将为此受尽嘲笑。
它十分羞愧地垂下脑袋,忧伤地注视着那颗稚嫩鲜活的生命,在它脚边笨拙的蠕动。
它估计饿了!
阿伊赶紧把它搂在怀里,小宝宝就立刻灵活的翘起粉嫩的鼻头,用爪子四处扒拉着,然后咬上一个乳头,贪婪地吮吸着,嘴里还不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一个奇怪的念头猝不及防地从阿伊的脑袋里冒了出来,该不会是这个小家伙把其他几个小宝宝都吃了吧!
罪过罪过!
阿伊赶紧在脑海里抹掉了这个念头,并默默地忏悔。它可是一只淳良的猫咪,一个刚生完宝宝的母亲,是断然不该有如此邪恶的念头的!
它温柔的舔了舔小宝宝的脑袋,然后把它搂的更紧了些。
-03-
做一只猫妈远没有想象中轻松。
比如,阿伊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住处,挡的了风,遮的了日,避的了雨,最关键的是,还不能被别人发现,特别是附近几只地痞流氓狗。
它没生宝宝时,就老是受到流氓狗们的骚扰。
这些无聊的流氓狗,最爱旁若无人的互相嗅尾巴,还佯装着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实际上恶心死了。
它们老爱追着阿伊跑,把它围在中间,然后放肆的讥笑它。
阿伊不是怕它们,它的爪子可比那些狗们厉害多了,只是,阿伊一瞧见它们咧开的血盆大口,看见那些尖尖的牙齿泛着明晃晃的光泽,它就浑身开始颤栗起来。
归根到底,那是它的本能反应,作为一只猫咪的本能反应。
太阳公公慢慢爬上阿伊的头顶,照的它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它把瞳孔收缩成一根细细的针,隐隐约约还能捕捉到几只流氓狗的身影。
它们像几条死鱼,径直地趴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神学院的一扇玻璃窗被风刮掉了,却不曾来人修理,阿伊留意那儿很久了,它的尾巴突然摆动了一下,为什么不把家安置在房子里面呢?
-04-
小团子越来越大,由最初的粉色肉团,慢慢长成了一个毛茸茸的肉球。
阿伊还记得小团子刚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它湛蓝色的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澄澈纯净,乖巧的盯着它看,在那一刻,它整颗心都软了,像一颗糖,被阳光晒的软塌塌的,却甜腻的要命。
它整日整夜的陪在团子身边,生怕出现一点纰漏。可是没过多久,它的身体就开始垮掉了。
孩子的营养需求越来越高,吃的奶也越来越多。阿伊每天摄食很少,尽管挨着饿,也不能不给团子哺乳。这或许就是一个母亲的伟大所在吧,阿伊虽然苦不堪言,却也乐在其中,它甚至开始感恩起自己的母亲来,虽然它已经完全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就像怀里的团子,雪白不惹纤尘,等它长大后,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曾经有一个毛色麻灰黯淡的母亲的。
它望了望水里的倒影,无奈的发现,自己的两颧消瘦的高高隆起,眼睛空洞无神,肌肉瘦削,身材已经大大走样,宛如一只行走的猫咪骨架。
再也不生孩子了!
它在心里暗暗的发誓。
喵喵……团子在屋里面喵喵的哭了起来,它已经顾不上喝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箭,飞快地破窗而入。
-05-
总算熬过了两个月,阿伊觉得再不给团子断奶,它就会被小家伙给榨干的,何况小家伙的牙齿也长了好长,吃奶的时候总会把自己咬伤,它本想好好教训它一通,但每次都只是温柔地在小家伙的脸上拍了拍。
于是,它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到了今天,等来了可以给团子断奶的时机。
吃完早餐回到房间时,团子还憨憨的睡着,阿伊蹑手蹑脚的走到团子身边,然后垂下脑袋,张开嘴,轻轻地把团子叼在嘴里。
好在团子很轻,阿伊不费吹之力就能叼着它跳出窗外。它稳当当的腾空落地,环顾了一圈,然后把团子放在了车身下面。
那里杂草丛生,不容易被流氓狗发现,而且还挺凉快自在,是时候让团子接触大自然,也有利于它身心的健康发展。
阿伊跳到窗台上,怡然自得的坐在上面,风儿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脸颊,挑弄着它的胡须,它浑身都惬意无比,很久没有过上这么舒坦的生活了,这才是一只猫咪的常态呀。
正当它慢慢闭上眼睛,团子却在下面呜咽的啼哭起来,阿伊那根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它没有回应闺女的呼唤,而是打起了精神,警惕的监视着周围的环境,要是有流氓狗闻声来攻击,它就必须鼓起勇气,跳下去和它们搏斗。
保证孩子的安全,是一个母亲的天职。
-06-
团子在室外过得并不快乐,那些小昆虫让它害怕极了,它们老爱往它身上爬,偷偷的钻进它的耳朵,弄得它又痒又痛。
路上的行人很多,时不时会有那么几个讨厌的人,佝偻着身子盯着它打量,仿佛它是天外来客。
团子很害怕,因为那些人扬言着要把它抓走,它不想离开妈妈,一分一秒都不想。
阿伊在窗台上紧张兮兮的望着,它发出低低的怒吼声,想要恐吓前来窥视它宝贝闺女儿的人们,等到人们离去,它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儿,然后怜爱的望着草丛中的孩子。
团子依旧不依不饶的叫唤着,声音撕心裂肺,阿伊把头埋进身子里,不去回应女儿的呼唤,内心仿佛被无形刀刃分割着血肉,一道又一道,它此时的心情糟透了。
等到夜幕降临,它才从窗台上跳下去,把女儿带回房间。
-07-
断奶计划慢慢的展开,阿伊矢志不渝的执行着。
这些日子,天气异常的晴朗,几条狗被晒得死死的瘫在地上,路面也是滚烫的灼热。
阿伊懒懒的趴在窗台上打着呵欠,尾巴悠闲的沿着墙壁垂了下来,困意像条蛇,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它的肩头,它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下去。
等到它醒来时,团子已经没了踪迹,它焦急的四处寻找,却发现远处有一个雪白的身影,蜷在一只流氓狗怀里,欢快的吮吸着乳汁。
阿伊躲在角落里,偷偷监视着,要是它们敢对它女儿有一丝侵害,它就马上冲过去拼命。
然而,漫长的等待却渐渐加重了它的疑惑。
流氓狗们似乎并没有伤害自己的女儿,它们十分友好的帮团子梳理毛发。那一刻,阿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断奶计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倒徒生了些女儿对流氓狗的好感,这可不是它断奶的初衷呀。
猫和狗是天生的敌人,做朋友岂不有违天理?它必须从最初的哺乳,就帮女儿建立正确的猫生观,这可事关整个猫界的尊严。
阿伊决定,从明天开始,终止断奶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