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三位女士

午九点半,新天地的餐厅几乎空无一人。T8,三个服务生倚着墙在角落里说话。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从一张桌子走到另一张桌子,用湿布擦烟灰缸。餐厅中央的大桌子上没有人坐,但在转角的吧台边,偶尔会有几个吃过早餐的人在餐桌边看着报纸。两个高个子长发女孩走了进来,领班出现了,引领她们到窗户旁的一张桌子前。

她们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西装,手臂上搭着厚厚的貂皮。她俩留着瀑布般的披肩长发,都是棕色的。一个拎着一个Dior Lady。另一个则是YSL的手袋。在她们坐下之前,便把包放在对方视线之内,貂皮外套挂在了各自的椅背上。

拎着包的女孩迅速地环视了一下餐厅,脱下手套,然后身体前倾,拿起领班放在她面前的菜单。

“字太小了,我看不清,”她疲倦地说,然后把它放下。“早上我只喝咖啡。而且,咖啡就是我现在需要的。就要这个,亲爱的,你呢。”

“两杯拿铁,”另一个女孩对站在他们桌子旁边的服务员说。他一走,她就俯身向前。“昨晚怎么样,”她兴奋地低声说道。“你看起来状态很差。”

拎着包的女孩慢慢摇摇头,闭上了眼睛。“亲爱的,”她说,“就是这样。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夜晚。David在工作中不得不招待那些可怕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应付他们的。天知道,换做是我,我可不行。当那个来自国外的海归开始炫耀他的私生活时,我浑身鸡皮疙瘩,我都害怕自己会得病。事实上。”她轻声说话,但每句话的结尾,她的声音都提高了。她点燃一支香烟,挥舞着火柴。“我的意思是,你会认为他是在用一种前卫的游戏,向我炫耀,他妻子在精神病院的事,而他自己呢,却不停地抓啊抓,都把我抓得生疼。我为了能让自己恢复体力,只能借着喝鸡尾酒的由头,让他从沙发离开。”


停了下来,两人一同瞄了服务员一眼,放下杯子,倒咖啡。她俩搅拌着,啜饮着。拎着包的女孩突然放下杯子,瞬间咖啡溅到了茶碟里。她把手肘架在桌子上。

“老实说,”她说,“要不是因为David的客户,我必须,也只能在晚礼服上再点燃一支蜡烛,我会疯掉的。就是那个作家,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个戴眼镜的?”另一个女孩说。“他是个做金融的,亲爱的。不是作家。”

“我不在乎他做什么。昨晚他私下告诉我Joyce失去了模特的工作,因为她总是喝醉。我说,‘Joyce是我最好的姐妹之一。’我根本不会相信他所说的——”

她突然停了下来,咖啡杯悬在半空。就在她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洪亮声音:“他必须过来。他应该来看我,在我面前,我就在附近,现在,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这个糟糕的精神病医生。他是个专家,好吧,”她换只手举着电话,“他会很高兴告诉我和那个屋子里的其他人到底怎么了。他是一个天才,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清早的,他还能在哪里,给我找到他,告诉他,他的妻子在信托公司,她的财产损失严重!”

“告诉他把我的侄女也带来,该死的。”

声音大得足以让整个餐厅都能听到,但突然停止了,就像刚开始一样。那个拎着包的女孩,手里还拿着咖啡杯,转过身来,想看看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一位中年妇女懒洋洋地坐在餐厅中央的大桌子边,穿着奢华雍容的衣服,头发在头上扎成一团。她的眼睛迟钝,脸颊布满皱纹,涂着厚厚的胭脂。她拥抱着自己,好像很冷,似乎没有意识到餐厅里还有其他人。

拎着包的女孩慢慢地转过身来,睁大眼睛盯着她的同伴。“我的天啊,”她低声说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你听清楚了吗?知道她是谁么!”

另一个女孩满怀警觉地环视着餐厅。那三名服务员没有离开他们的角落的迹象。领班背对着他们,正在吧台清点晚上所需的酒单。当那个女人开始说话时,客人们都抬起头来,但现在他们又在低头看报纸了。

“难道他们什么都不管吗?”女孩低声说。“他们不该把她赶出去吗?我想,尤其在这样一个地方——”

声音突然又响起,“我道歉。我为我的刚才行为道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我没被允许来这里,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胆量,他会把我和这个社会隔离。卢峰这个家伙。问问他。他可以告诉你他是如何空手套白狼,无成本地让自己的钱堆满整个房间、整栋别墅、甚至整栋办公大楼。”

停顿了一下,两个女孩互相凝视着。

“我要阻止这一切,”那个声音说。“必须在伤害波及更广之前停止这一切。必须开始尝试重新进入社会,结束这种封闭。我尊敬丈夫,我尊敬的专家给我这样的建议,所以必须赞扬他。”

这名女子伸出双手挺直身子,撞上了烟灰缸,烟蒂溅得桌布上到处都是。她疯狂地环顾四周。“我得道歉,”她说,“我要向不仅这里的,还有别的地方的,女士们、先生们道歉,因为我还不懂得如何进入社会,也还不够淑女。”

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厨房传来的银器叮当作响。

“我不会走。”坐在餐厅中央的女人,平和坚定的抱怨道。

拎着包的女士在咖啡碟里掐灭了香烟,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元钞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她把手伸到身后,把她的皮毛拉到肩上。“我要离开这里,”她叫嚷。“就现在。”

另一个女孩点了点头,两人站起身来,拿起手套,离开了。刚才说话的女人正试图把洒出来的香烟放回托盘里。两个女孩从她身边走过,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到了门口,两人都开始兴奋地交谈起来。

“老实说,”拎着包的女孩说,“你有感觉吗?世界越来越大,而我们没有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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