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家父素来寡言少语,却温和有礼,多年育我,长我,顾我,复我,生我劬劳。阿姊素来淡雅清心,巧笑倩兮,忧我之忧,予我所求。顾及昨日家父生辰,才觉韶华易逝。如今十二月寒,恰逢阿姊生辰,故今作此短文,以表感激。
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细数我们共处的时光,和我一样岁月悠长,可我却觉得有些短,短地始终不能和你一样高,不能和你比坚韧,不能看你从短发蓄起及腰的岁月,不能阻止树的年轮,时针的转动,你的脚丫。
你永远比我年长五岁,这是我们从出生那刻起便注定的,所以你理所当然地关心我,照顾我,并试图用尽一切努力教会我听话,而不是一味地任性。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对我足够包容,很多次纵容我的不乖和执拗,我似乎永远都长不大。
现在的你,依旧温暖。夏日里给我寄来防晒霜,冬日里为我买厚实的外套。仅管这些物质看起来是那么简单,但远在他乡的你却时刻想起我的生活起居。你说,我感冒生病什么的一定要告诉你,你放心不下我的初来乍到,派你的小伙伴来为我的大学开启新的篇章。你工作之余还不忘给我打几通电话,电话那边的你不是在吃饭,就是刚下班往员工宿舍里走,你总抱怨我为什么不给你打几通电话,是啊,我是有多粗心,常常遗忘关心,遗忘你,遗忘家人。
从小到大,你就比我懂事的要早。命运仿佛总是阴差阳错,你懂事了,我却叛逆了。我讨厌帮母亲做家务,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总是抢着干,我那时候还偷乐:这姑娘真傻,都不会偷懒。现在想来竟可笑至极,那时候母亲的身体状况很差,我却时不时地喜欢和她顶嘴,我反感于一切的说教,也曾多次想过离家出走,我不活了还不行?但是,往往说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最惧怕离开。
而你不同,你开始认真学习,名次一次次靠前;你开始学着做饭,你最爱吃大米,每次你都喜欢饭里有米饭,而我偏不。于是那天我们做了两次饭,你吃米饭,我吃面。你也开始学着管我,不允许我看电视,前提是我得把那头疼的物理题全部做出来。你也不允许我乱花钱,每次花销你都很认真的计算。你总是讨厌去商店,每次买东西都唆使我去,好处是我可以多买一包辣条回来。那时候你脸上痘痘很多,我每次都得意洋洋地将一片辣条撕开,再撕开,然后故意发出“嘶嘶——”的声音。我始终记得,你日记本里有几个涂黑加粗的大字:妹妹的十大罪状。
那本上了锁的日记本曾被我偷偷撬开多次,那里面每次都会有一些小秘密被我发现,而我这张漏风的嘴总会时不时地透露一些给别人,有时还会添油加醋。大学毕业后,你曾把它拿出来给我看,你说这是你岁月的积累,每一件小事都写的清清楚楚,你说我是文科生,要我给你看看你的文笔。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就毕业了,再过不久你就要去往另一个城市,我们见面的日子少了,或许也等不了多久,你就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用心守护的每一份回忆。
你字迹娟秀,每一页都标注了时间,标注了天气,并且还很认真地进行了编排。你每一个小故事都很平凡,就像日常交流一样,娓娓道来像走在一座陈旧的老城里面。那一页罪状又被我翻到了,我们心领神会地笑了。
是啊,我的确罪过良多,但每一件你都选择原谅。我每一次撬开日记本都被你发觉,你的心里话也通通被我发现,我们彼此知道却不拆穿,你起初也会生气,会愤怒,但你没有动手打过我。有的,只是提高几个音度的大喊。是啊,你的性格要比我好的多的多。
小时候,我总是拖拖拉拉,散漫成型。有一次下大雨,你要着急地跑回家,而我总是慢吞吞地不愿意跑,你怕发洪水,桥面低,水会淹过去,我们回不了家。而我对你以上的陈述爱搭不理,你生气了,丢下一句“让雷劈死你算了”就走了。回家后母亲问你我在哪,你生气地说在后边,母亲便责怪你不懂地拉我跑回家,你白白替我挨了一顿训斥。而这,似乎还远远不够。邻家男孩欺负我,你护着我,却失手打了那个男孩,不料那男孩家长找到家里来,父亲二话没说就踢了你一脚,你哭了,我却在一旁暗暗发笑。曾经那么好,如今,你再也不能护着我了。
你爱花草,爱那种闪烁的珠光首饰,你爱朋友爱亲人,还爱搞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有你的百宝箱,那里面堆满了你收藏的各种小东西,你喜欢把它们串在一起,学着古代娘娘的装扮,将它们一一折腾在我的头上。你很享受这个过程,我想你是有一颗热爱设计的心。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不再允许你在我头上折腾,你便转战沙场,将它们通通戴在了弟弟头上。你奇思妙想,什么都是你手中的素材。你给鸡蛋涂鸦,给糖果壳上色,还用面团捏出一朵妖艳的玫瑰,你会很用心地做好每一件事,仿佛这世上每一件事都能被你喜爱。
你喜欢吃水果,你咬起苹果来嘎嘣脆,那嫩白的果肉似乎在你口中才能尝到香甜。每次看你吃苹果,我都会忍不住吞咽几口口水,仅管我不怎么吃苹果。你喜欢作画,也喜欢写诗,那首“饮酒无觞”被我吟咏过多遍,那个落花一般的女子,秀气可佳。“也罢,也罢。做一回平常姑娘。”你不再出色地耀眼,但你无论走在哪里,都会有人围绕着你,想着你,念着你,爱着你。
你也很感性,听到我说“贝贝”死去的那一刻,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你不再理会电话这边的我,而是直接挂掉了电话。那天,我没有哭。贝贝的离去,让我觉得丢失了一件心爱的东西,那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就那样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却还在想象着回家后的情景。它能活蹦乱跳地蹭着我的裤脚,乖乖地躺在太阳下让我梳理它黑白的毛发,它盯着我碗里的骨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过去似乎就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而那辆归家的列车,却迟迟不肯出发。
西安的冬天如期而至,我忽然想起你堆的雪人还立在去年的庭院;我想起小时候你能轻轻松松便跳过一个又一个雪堆,而我学着你的模样结果却扭伤了腿,一周不能动弹;我想起你为麻雀搭建的陷阱,只是可惜一个麻雀都没有逮到;我想起你为我辅导数学题时的“咬牙切齿”,仅管我头疼的不肯买账,你还是极尽全力地耐心劝解;我想起去年你送我的圆珠笔,现在就躺在我的文具袋里;我想起你的天真你的笑;你的名字你的好……
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你,只能写写过去。写下这些文字时花掉我一个小时,而你为我花掉的时间远远不止这些。一直以来,我便梦想着拥有一个哥哥,可现在,我只拥有你,我也只能爱你。
好了,生日快乐。过来抱抱,你是我永远的美猴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