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芸斋是琉璃厂这条百年老街上的新店，主营古玩字画，偶尔也收些文玩杂项。掌柜的刘舜臣祖籍是河北平谷县人，今年三十有二。早年间在北京的玲珑阁做学徒，练得一番鉴定金石珠玉的好眼力。

虽然开店之后无捡过大漏但也没打过眼。高来高走低来低走，营业额一直都是琉璃厂比较稳定的几个铺子。

这天，刘舜臣像往常一样刚从窜货场上进新货回来。还没进门，里面的伙计丁二奎就抢先从店门里探出头来一把拉住刘舜臣就往店里拽，冲着差点被拽得四仰八叉的刘舜臣小声说了一句”掌柜的，咱捡大漏了！”

对于检漏和打眼，刘舜臣从来都将此视为只与眼力相关的东西。东西再好你眼力不到一样没可能收入囊中。所以，当刘舜臣听闻自己那半瓶子醋的伙计丁二奎说他检漏了那十有八九是打了眼。

丁二奎是店里的伙计也是自个儿的学徒，非要往上论那也能算半个远方表亲。小伙儿正值舞象之年，祖籍是河南的，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少林寺俗家弟子王虎学过些拳脚功夫也卖过艺。几年前王虎说是去山西出趟远门就从此一去不回。

无亲无故的丁二奎最后只能来京城投奔他的远方亲戚刘舜臣，给他在店里打打下手。

定了定神后刘舜臣对丁二奎说“什么漏啊？”

丁二奎笑嘻嘻的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被青花布包裹掩饰的包袱，三两下解开包袱摊在刘舜臣的面前，一咧嘴冲刘舜臣说道“掌柜的，您掌眼。”

刘舜臣上眼一瞧，打开的包袱中躺着一枚棕红色泛着银光的薄片，纹理好似玳瑁壳形状却又像穿山甲的鳞片，尺寸有一只脚掌般大小。

刘舜臣扭头问丁二奎“二奎，你这东西多少钱收的？”丁二奎答“10块大洋。”刘舜臣望着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又对丁二奎说“快上门板去，今天咱们提早关张。”

里屋中两人挨着煤油灯凑在放大镜前仔细观瞧那枚奇怪的鳞片。要说刘舜臣也算是古玩行里见多识广的人了，这样奇怪的东西别说自己没见过，就是拿给四九城里有名的老朝奉也未必识得出。仅凭这点就已经能断定这绝非一般走兽身上长得出的，如果憋对了宝别说这十块大洋的本钱能回来，十万大洋都有可能。

虽然刘舜臣在兴奋劲上但若是现在真拿出去卖了主顾也会调理以此压价，不明不白的谁也不会出大价钱，所以必需得找个懂眼的行家给看看。

但问题又来了，谁又能看懂这东西呢？

丁二奎看穿刘舜臣的心思便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掌柜的要是怕我打眼了不如请金瞪眼儿帮忙看看”

一听是金瞪眼儿刘舜臣一下子来了精神。对啊，可以找他。

说起金瞪眼儿那可是四九城里有名的顽主。他本名叫金玉安，祖上也是吃铁杆庄稼的。论前清时认识他的人都得喊上一声“金贝勒”。

那会儿也是家大业大，不管玩啥都是行里最拔尖的，看到好东西就会瞪起眼睛观瞧，旁人一看他瞪眼了就知道他又看上好东西了，人送外号金瞪眼儿。

所以什么奇珍异宝他没见过啊。但是大清朝一倒台铁杆庄稼就断了粮，再加上他除了玩儿最在行其他都不行，任他家他业大也经不起造，没几年功夫就全败光了。

后来仗着他在同文馆学过几年洋文而且眼力又好，就在琉璃厂大街做起了替洋人跑腿收东西的买卖。

问题是这个人居无定所，上哪儿能找到他呢？

丁二奎在一旁又给出了个主意。金瞪眼儿爱喝豆汁儿，经常能在路口的豆汁儿摊遇见他，明儿赶早上路口的豆汁儿摊等他，兴许就能撞见。刘舜臣心说也就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早上，刘舜臣带着丁二奎早早的就来到了路口豆汁儿摊，点了两碗豆汁儿就着焦圈儿囫囵地先吃了起来。没过多久远远的走来一人，这人约五十来岁的年纪，胡子拉碴穿着灰布长衫头戴一顶小皮帽，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看着装扮是一幅落魄相，但气势一点都不弱。

丁二奎向刘舜臣努了努嘴，示意来人便是金瞪眼儿。

金瞪眼儿在豆汁儿摊找了个独坐坐下，要了一碗豆汁儿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双镶嵌了碧玺的紫檀木筷子，又用袖管擦了一擦。完事儿的功夫豆汁儿也送上来了。他端起豆汁儿伸出筷子打算夹起什么的时候突然愣住了，然后重重地放下碗筷冲豆汁儿摊主嚷了一句“焦圈儿呢？怎么没有焦圈儿啊？！没焦圈儿这豆汁儿能吃吗？”

嗓音那个洪亮啊，引得这路口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听见了纷纷朝这边张望。

摊主一看金瞪眼儿在这儿闹脾气了，干嘛过来招呼

“金爷，咱这回照顾不周了，焦圈儿也卖完了，况且您在这儿赊了好几回帐了，就将就一下吧”。

金瞪眼儿听罢，站起来就走。临走还撂下一句话“赊的帐爷指定给你还了，不就几碗豆汁儿吗？但往后你请爷来，爷都不会再来，爷也不缺你这口嚼和。”

刘舜臣心说这还真是位爷，落魄到这般地步了心气儿是一点都不低，赶忙悄悄吩咐丁二奎问问摊主这金瞪眼儿到底赊了多少帐连着自己吃地那份一起给了，之后自己去追金瞪眼儿。

他没想到金瞪眼儿腿脚那么好，走起路来简直比马跑的都快。刘舜臣一口气追了两条街才追到了金瞪眼儿，在他身后大声招呼了一句“金爷请留步。”

金瞪眼儿转身望着气喘吁吁的刘舜臣，开口便说“替我还了豆汁儿钱，还追我追了两条街，看你这么诚恳，有什么物件要我掌眼的干脆拿出来吧。”

高人就是高人，刘舜臣还没开口呢到被金瞪眼儿给问出来了。也罢，刘舜臣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三下五除二把包袱摊开摆在了金瞪眼儿面前。

金瞪眼儿一看眼睛都直了，紧接着把包袱按住，冲刘舜臣低声说了一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跟我走。”

到了一僻静之处金瞪眼儿就开门见山地问“这龙鳞你是哪儿来的？”

刘舜臣给他问懵了？“金爷，您说啥？这是龙鳞？”

是啊，可不得懵吗？龙这种动物也只是古代传说中才听过，现实当中谁也没见过。虽然这枚鳞片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宝贝，但金瞪眼儿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任谁也无法轻易相信啊。

金瞪眼儿紧接着又说“这东西不是俗物啊！此龙鳞是从龙身上活生生揭下来的，血脉还通着呢！您要是有心想卖，我可以给您找买主，您得空了可以去老街杂院找我”

刘舜臣更是懵地六神无主了，好家伙还以为这金瞪眼儿是真是什么高人呢，原来是个说书的了，这话真是越来越没谱了。

丁二奎付完了豆汁儿钱再抬头刘舜臣和金瞪眼儿早没影了无奈只能挨着街边等着。但没过多久就看见刘舜臣耷拉着脑袋从一旁的胡同里走了出来。丁二奎见状干嘛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掌柜的，问的如何了，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件宝贝啊！”

刘舜臣一听就气不打一出来，照着丁二奎后脑勺就是一顿火爆栗子。

“你还好意思问，你看看你推荐的这是什么人，满嘴的跑火车，回去再跟你算账！”说完拎着一脸委屈的丁二奎就往回走。

“啥？龙鳞？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回到店里后丁二奎听刘舜臣这么一说也惊得下巴脱臼了。

“是啊，人家还说给我找买主呢！你看这不胡驺吗？他哪怕说这是南美鳄的鳞片我都姑且相信，开口就说是龙鳞，哼，我看你这回十有八九是要打眼了，你就长点心吧！”

丁二奎也是纳闷，都说这金瞪眼儿是全北京眼力最好的，没听说过他走过眼。但开口就说是龙鳞也确实没依据啊。

“会不会是他说地龙鳞还有别的意思啊？”丁二奎又问。

“你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已经问过了，说的就是龙鳞，没别的意思了。”

“那不应该啊？这么没根据的话他不会乱说，砸什么也不能砸自己的招牌不是？再者说，金瞪眼儿的眼力掌柜的您不也是认可的嘛，找他掌眼可不全是我的意思”

“你.......”

结果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一晃到了快打烊的时间，就在这时店里来了一个古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