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陪客，习于礼数，略饮几杯，而今仍作宿醉朦胧——本就身弱体衰，奈何八年折磨，更如风中之烛，故新冠之后，再无自斟自饮之怡然，更无觥筹交错之豪爽。虽为略饮，亦难胜酒力而作宿醉之状。
铃声响起，“珍珍”来电——八年风雨无阻父女同行，探幸福特教之源，写幸福特教诗篇，映射诸多感动，生成江湖传奇。然八年“抗战”，于我已是身心俱疲，女儿亦是“视觉疲劳”。故睡懒觉已于近期成常态，来不来则是全凭“我喜欢”！接通电话，女儿问说：“隔壁哭闹烦吗？”我戏答：“不烦。烦你！”她郑重答：“我不哭！”我笑回：“烦你找我打牌......”在她纯粹婴儿笑声中结束通话，而我则陷入沉思——这八年，若无女儿相伴，我心如何安放？
于文档中键入此题，已是“再四”，重读前三，了然云淡，从8人到80人到500人，其艰难程度何可相提并论？立于终点回眸来路，禹禹独行中时而徘徊、时而忧郁、时而回环的影子，那是我么？父亲？校长？
曾记否，那个八月末下班高峰路上的安抚电话？与特校无缘的怨气、独自承担的凄苦、家有“怪胎”的不幸，均于巨型“车场”的烦躁中重击我心，放下电话，“幸福特教”的浮光掠影，便印现于心灵的湖光山色——我能让孩子们幸福么？我能让老师们幸福么？我能让家庭们幸福么？思考着、构造者、践行着......
曾记否，那急促模糊的“上厕所”三字掩盖下的遍地狼藉？轻轻挥手“让我来”是否让你感动？你的身体力行却让我欣慰、放心、安然......还有手臂上无数牙印、好几个破洞的T恤、被脑袋撞青的小腿、脸上的指印血痕，还有...还有...有什么能把这九年跨度的泪水与汗水连接成立体风景？照片太过凌乱，视频断片太多，AI没有情感，也许只有你我的心才是最好的工具？
曾记否，办公桌前的一次次面批和如雕塑般大手握小手“运筹帷幄”？眉批犀利的诘问与无情的更正，总批用语铿锵与直击要害，瞬间化成口头表达的和颜悦色、春和景明与语重心长......起承转合、提按顿挫、轻重缓急，讲的是写字，化的是人心......柔美钢琴中的滴滴思念，出得门去，怎么就理性成无心漫步中的点头致意......
曾记否，那被利益否定的精美设计和让人开到呕吐的协调会议？抽过烟、喝过酒、骂过娘，明知于事无补，却必须给烦闷找个出口，否则灵魂如何安放——好在，你的聪明我的坚持，项目结果尚能满意，只是偶尔翻起静静躺在书柜里的两本恍如隔世的设计图纸，还会忍不住骂娘，还会忍不住心痛，为自己、为竹香、为中国......
曾记否，我们一起“拜码头”的尴尬和对某人无端指责的怒怼？曾记否，夕阳西下的“每日一议”和旭日东升的“晨检午检”？曾记否，上沙抗疫45日的极限挑战和那些现在看来毫无效果的中药？曾记否，那撤下来又挂上去的柜子？那交上去又打回来的烦躁？那走进来又逼出去的无奈？还有那被打下去又提起来的心劲，干完了又来一波的琐屑，以及那上完一节又来一节的生活语文......
父亲？校长？本应清晰而反模糊，本应理智而反意气，本应哲学而反艺术......把悲伤留给自己的“父亲”总在经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也想着当一回“只要我喜欢，没什么不可以”的校长，然并不洒脱的本性却难敌使命之承诺，故而总在爱与哀愁中神经质地发出“你明天是否依然爱我”的自问自答，百思不得其解中一句“你在他乡还好吗”以为可以聊以自慰，然而浮起的却是无尽的伤感与失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副驾位上的女儿纯净的婴儿之笑，才是最好的“杜康”——虽然不能化于无形，却能融冰成水而流淌自如......
“珍珍”发来视频邀请——提笔至今已历数月，今日笑脸却远隔千山，每每临行起意，坚决“躺平”建阳，不过三日必定反悔，眼泪吧擦絮絮叨叨，如此反复已过三数，远出意料内因何在？是“魂归故里”的验证？是逃避“管理”的借口？还是“疲劳驾驶”的打盹，亦或是逐渐消除依赖的天意？女儿说：“我想看看我的同事......”走出门去逐一“巡查”，镜头前闪过的笑脸又再次让我迷糊——父亲？校长？
烟已戒，酒已停，摘除“校长室”，我是谁？
黄木生作于竹香
2025年2月13日（农历正月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