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灭

一切都要从那天他在一个同学朋友圈的评论里写上的那两个字说起。

“羡慕!”

当那天第七次在键盘上敲出这两个字时,他才终于发现,比起从前,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在他眼里,别人有的自己一定也会有,别人没有的自己也会有,甚至别人的快乐都远不及自己的快乐来的珍贵和高尚。毕竟,自己可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

显然,他是个傻逼,却把自己当成了天才,可悲的是没人告诉他。

悲剧持续了七年,正好,现在他果然再也不会觉得心痒了。

那年,因为心爱的那朵花拒绝为自己盛开,他哭着鼻子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半辈子的森林。后来人们问他为何抛弃过去,他说在那片森林里,已经没了自己生存的空间。

可是在新的森林里,最后他还是被淹没在了层层绿林中,成为了最不显眼的那个。可笑的是,即使那个时候并没有人嘲笑他,他仍会认真地对着身边所有的人说:你们和我不一样,不懂我身背的压力,所以你们是没资格批判我的。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得过且过也是过,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那些日子他竟算是风生水起,一股子心气也是又涨了不少。不过好景不长,有天他做坏事被风抓了个正着,风问他何以至此,他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徇私不能算枉法……徇私!……读书人的事,能算枉法么?再说了,大家都是一样不守规矩,凭什么我挨罚?”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最后,他当然还是落了一身枷锁。

至于后面几年,也许他觉得自己所背负的东西对自己来说有些过于沉重了,所以即使使使劲就能摆脱那身枷锁,他还是选择在森林的阴影里自娱自乐,亦或者说是自怨自艾,等着能够重见天日的那天。

可惜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等到解禁那天,却发现自己后面接连面对的是花的枯萎、风的背叛、绿林的白眼、老朋友的看低和新朋友的谎言......然后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被加罚再继续“禁赛”一年。

这一切来得有点快,快到让他这么多年的摇摇欲坠信仰终于彻底崩塌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敢正视自己,敢承认自己并不是天才,敢一条条地列出自己做过的傻逼事,敢说服自己去做自己以前不屑去做的“简单事”......只不过这些都显得有些晚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停下自己的脚步去思考这些问题,唯一能做的,就是过着以前的自己从没有预想过的生活。

事到如今,你说他朽木难雕也好,时运不济也好,都休想让他把这些话听到耳朵里去,他的生活早已失去了被指正的价值。

可是就算现在他听不见别人的话也不愿说话,也还是看的见,别人生活里哪怕是最微小的一点喜悦,像是买了一件新衣服、和朋友日常的一次聚会,甚至是一次饭后散步,都能被这个脆弱的旁观者看在眼里,成为他心里最遥不可及的奢求,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再去做什么,都不会有那种轻松愉快的心情了。

也许,这种羡慕越多,也就代表着自己的生命中值得珍视和夸赞的东西正变得越来越少吧。

最后他彻底离开的时候,想起了森林里另一颗树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你眼里有光,让人畏惧的那种光。”可现在看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眸,他只看得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所以啊,我真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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