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漳州公园。
白何正和那同龄散漫的闲聊着,老伴儿忽然踱到一边,掏出了手机。然后快步走回来,扶起了童车推把:“白何,快走吧,香爸刚才在鱼档摔了跤,听说连摔二次,很严重,爬不起来了。”
白何惊愕,瞪瞪眼。
那老俩口却抢先开了口:“陈老师,别担心,伤筋动骨100天,着急没有用的呀。”“亲家有医保没呀?没有,就麻烦了。”
老俩口,这么一劝。
老伴儿冷静下来,她可不愿意给外人留一个,动辄就着急,一点沉不住气的不好印象。并且,对方也提示了她。
即然,亲家己经受了伤。
香妈和妙香都到了场,以母女俩的能干和精明,一定会及时拨打120,急救车赶到送香爸到医院就行。尤其是在这种紧急时候,更需要要冷静。
人多嘴杂,乱蓬蓬的,反倒更糟糕。
“奶奶说得也是,这是个教训呀。”老伴儿给白何使使眼色,示意他抓住童车把手,然后蹲下地,握着彤彤的二只小手,对着那奶奶轻轻摇晃。
“我们彤彤乖,给奶奶说,谢谢奶奶,我们回家吃饭饭,看阿公。”
于是,那奶奶也蹲下地,同样握着的的的二只小手,如约而治。瞅着二老太太相互客气拜别,又模仿着婴儿,娇滴滴尖声尖气说话,白何和那个爷爷,禁不住相视一笑,偷着乐。
这年头,返老还童,好!
当二个咿咿呀呀的婴儿,大约是仿照二个奶奶的要求,咕嘟咕噜说了后,那奶奶掏出手机:“陈老师,难得是一家人,留个讯儿吧。我们在上海,除了儿子孙儿,真的是举目无亲的呀。”
可老伴儿捏着手机,有些迟疑不决。
白何知道一向谨慎的她,除了万不得己,一般不会给外人留手机的。“白何,知道吗?网上和报纸电视上都在讲,不要轻易泄露自己的手机号码。”
她常这样,用心良苦。
警告着老头子:“现代高科技,贼都成了破译高手。听说他们都有高科技机器,只要输入你的手机号码,你所有的秘密,包括存款额度,存款银行,存款种类和取款密码等等,都会清楚的显露出来。听清楚没有?”
听得,似懂非懂。
毛骨悚然的白何,下意识的点点头。之所以说是“下意识”,是因为前车可鉴,历历在目。几十年来,因为性格各异,二人总是嗑嗑绊绊,吵吵闹闹,大家都感到无可奈何,疲惫不堪。
进入老年,这种局面,逐渐得到了一些改观。
特别是来到上海后,不但老伴儿先做自我批评,然后一一提醒,白何自己也暗暗警觉,提醒自己要礼让克制云云/
好在,二人都要面子。
都从爱护儿子孙女儿大局出发,所以,老俩口原先在家乡不太和睦的局面,得到了改观。可问题,也正在这里。
老伴儿的潜意识中,依然认为自己凡事绝对正确。
所以,但凡提示警告,皆以白何为全部对象。旁观者清,白何自然明白老伴儿的心理,因而一律点头默认,实在不行,自己就装没听清楚或没听见,扭过背去……
“陈老师,你们进园时,碰上那排成一排的婴儿车队了呀?”
那奶奶也不生气,而是微笑着慢条斯理的,继续问:“还有那个神气活现的曾处?也碰到了吗?”老伴儿点头:“嗯,挺好玩儿,也挺能干的。”
她一高兴,来了兴趣。
“的的奶奶呀,知道不,一起玩耍活动,一起咿咿呀呀,一起哭哭闹闹,催进婴儿语言和大脑的发育呀。”
的的奶奶,就手背拍着手背。
那捏在她手心里的手机,就亮晶晶的一晃一晃,心疼得那爷爷咧着嘴唇,直朝她打望:“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还为此找过领头的曾处,要求以后她们出动时,叫上我们的的呢。”
于是,不但老伴儿。
就连一边的白何,眼睛也为此一亮:嗨!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现代社会,物质越来越丰富,人情却越来越淡薄。
君不见,水泥森林。
越来越茂密,越来越耸入云端,人们各自关在自己的小家,基本上处于封闭状态。你看那些被戒心重重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推出来散步见世面的婴幼儿们,哪一个不是晃晃悠悠的孤魂野鬼?
老伴儿高兴而钦佩的看着对方。
“的的奶奶,你真是个有心人呀,那曾处怎么说?”那老太太就气愤地把嘴巴一瘪:“还能怎么说?直接就给拒绝了,连一点假客气的拐弯抹角都不讲,根本就没把我们外地人看在眼里呀。”
“此话怎讲?”老伴儿脸孔,由睛转阴。
“我看,她好像说话挺客气的嘛。”“假的,那是装的。”的的奶奶瘪瘪嘴巴,依然手背拍着手背:“我说,曾处呀,孩子在一起玩儿,对相互促进有好处哇,譬如我们的的,”
“她怎么回答?”老伴儿打断对方。
有些夸张地抚抚的的小脑袋瓜子:“真乖,真聪明。”“她说,的的奶奶你也别生气,阿拉上海人的教育观念,和你们外地人截然不同。比如,你们认为孩子饭前便后洗手,可有可无。阿拉就认为必须这样做。岂不闻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又比如,你们认为孩子不能孤独,孤独会造成孩子心理和行为上的自闭。阿拉就认为这是内地文化的短视和陋见,岂不知国际育儿专家早有定论,孤独能让孩子学会观察,自制和思考,这是一种伟大的,”
扑!老伴儿怒了。
一掌拍在童车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本人是专教老师的高级教研员,退了也拿5000多块,怎么就从没听过这番高论?呸,不是高论,是屁论。”
的的奶奶,也跟着付合。
“我也呸!不是高论,是屁论,加上一句,是屁屁论!再加上一句,是屁屁屁论!”尔后,有些纳闷的瞅着对方。
“陈老师,同一家人,同一个职业,你怎么拿得到5000多块?而我,还差几十块钱才4000呢?”
白何斜斜那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
刚才还在谈育儿,一下就转到了退休金,这老太太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再说了,老伴儿还一直为自己的退休金,愤世嫉俗呢。
原因,就是她工龄比同事少了半年。
结果,相同的职称,就比同事每月少了二百块钱,这不是哪壶不开拎那壶吗?白何有些奇怪,老伴儿说话一向比自己滴水不漏。
调和转换,装聋作哑。
更比自己高上许多,可是,怎么居然在外人面前说漏了嘴?果然,老伴儿有些不高兴的垂垂眼皮儿:“教老师的教研员,高级教师嘛。还有拿到6000多的呢。”
对方这才恍然大悟。
“啊哟!原来是教研员,高级教师职称啊?当然比我多,是该比我多。”说罢,有些颓丧的望着老伴儿,深深的叹息。
“起点不一样啊!所以说,”无意中压了对方一头。
老伴儿不客气了,打断她:“曾处看不上咱,咱更看不上她。这样吧,的的奶奶,像我们这样的外地人很多,我们慢慢找合得来的,也可以组织起童车排成队,浩浩荡荡的呀。”
她眼睛亮亮的,扬扬手机。
“你说吧,你的手机号码,我给你打过来,你点存档就行了。”的的奶奶高兴地打开了自己手机,眯缝起眼睛翻腾翻腾。
然后抬头。
冲着和白何站在一起的老头子,问:“我手机号码是好多?”老头儿大约也不是头一回,张口就答:“联通的,131……”
叮咚!老伴儿记下。
轻轻一捺手机,朝对方叮嘱到:“我的手机号码过来了,不回拨不回拨,你存档,有事相互联系就行了呀。”
的的奶奶,眯缝眼睛。
费力的记着,然后,惊奇的抬起了头:“陈老师,你的号码怎么是181哇?181是什么卡哟?”“能上网漫游的3G卡么。”
“哎哟,陈老师,原来你用是苹果手机呀?”
的的奶奶犹如发现了新大陆,指着对方的手机叫起来:“苹果几?多少钱?你儿子给你买的吧?”老伴儿就骄傲的挺挺胸,瞟瞟白何。
“苹果4S,4000多块,老头子送给我的。”
白何还没来得及高兴,站在一边的老头儿就对他笑笑:“你惹事啦,回去,老伴儿有得唠唠叨叨了。”白何对他抿抿嘴巴。和的的奶奶分开后,老俩口推着彤彤,加快了回程。
尽管,受伤的香爸。
会有人弄他到医院医治,可毕竟是亲家,得到讯息就飞快赶到,是一种态度,也是亲情的最好表现。如今这年头,有谁得知你意外受伤,会尽快赶来慰藉呢?
答案,只有一个。
亲人或亲家!“先推着彤彤回租赁屋吃饭,”老伴儿安排到:“然后,再抱着她去看外公外婆,一举二得。”
嘎嘎嘎!踢踢踢!
推着童车的白何站站,有些迟疑不决:“这,恐怕不太好哟。”“有什么不好?”老伴儿瞪瞪老头子:“都方便,一举二得嘛!”
嘎嘎嘎!踢踢踢!
白何继续前行,一面提示:“看看几点钟了?”这一看不要紧,老伴儿慌乱起来:“啊哟,快12点钟啦,我们彤彤一向都是11点半吃饭的。”
“还没回过神?”白何瞟瞟老伴儿。
嘎嘎嘎!踢踢踢!推着童车加快了脚步。老伴儿跟在后面,边走边气喘喘的说:“我说白何呀,你呀老头子呀,总算清醒了一回。这会儿去呢,香妈和妙香都不高兴,为什么?因为吃饭时间过了,可彤彤还没吃饭。会想的呢,知道我们只是一时疏忽。不会想的呢,还认为我们经常这样,故意虐待彤彤,以发泄对她们的不满。这次你立了大功。这就对了,我说过,你来上海的主要任务,除了做好助手,抱好彤彤,还要多提醒我,多防备出意外事故……”
嘎嘎嘎!踢踢踢!
童车终于推进了明月坊。迎面是平坦干净的油化路,几十米推过去后,长长的石梯一端,有专为推车修建的残疾人通道。。
进了大门,白何就抱起了彤彤。
“你推车,这样快些。”抱着彤彤就跑向前。老伴儿则嘎嘎嘎!踢踢踢的推着童车跟着跑,然后一使劲儿,拎着童车上了石梯/
老俩口,一前一后。
奔进了走廊,电梯间的玻璃大门紧巴巴关着,白何一手抱着彤彤,一手掏钥匙准备照锁。老伴儿在后面,喘息未定的叫到。
“莫忙,站下站下。”
待她赶上来,捏着小孙女儿的手指头,举向号码键盘:“我们彤彤乖,来,跟着奶奶按,0704。”小家伙就兴致勃勃的跟着瞅着键盘,一面咕嘟咕噜的。
“你,起,你,是。”
小指头,在键盘上直抖动。
“对,0704,彤彤乖,记住了,这是0,这是7,这又是0,这是4。0704,是奶奶住的房间号码,爷爷奶奶住在0704哦,你可要记着哦。0704哦。”
那小精灵,眼睛亮亮。
就跟着奶奶的唠唠叨叨,咕嘟咕噜,手指头乱抖……只是苦了白何。18个月大的婴儿,大约也就八九斤吧?抱在怀里本不是问题。
可是,须知。
这八九斤不是静物,而是活生生的人。一路上的推车,抱上她奔了几十米,又由她在自己怀里东倒西斜,歪来扭去的,现在,白何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0704哦,住着爷爷奶奶哦,爷爷奶奶最爱彤彤哦,我们今中午吃锟饨哦……”
此时的老伴儿,出奇的温柔敦厚,和蔼可亲,不紧不慢;此时的彤彤,出奇的好学,跟着奶奶念念有词,手指头抖抖去,身子也晃晃荡荡……
蓦然,奇迹出现。
小孙女儿的手指头,准确无误的捺在了0和7上,老伴儿大声的鼓舞到:“对对,彤彤捺得对,再捺0和4。”
手指头一动,又准确无误的捺在了0和4上。
紧接着,那0704的键盘码亮了起来,伴着悦耳的叮咚声。老伴儿惊喜的高叫一声:“出现奇迹啦,我们彤彤会捺奶奶家的号码啦,万岁!0K1”
更精彩的事儿,出现了。
彤彤竟然也跟着叫了一声:“0K!”而且不是含混难听,是绝对清晰的带着童稚嗓音的“0K”。老伴儿一把拉开了电梯玻璃门,高兴得手舞足蹈。
就仿佛,是自己学会了似的。
和小孙女儿一起高叫着“0K”,冲进了电梯走廊。直到这时,她才看到白何在痛苦的摇晃,奇怪的瞪他一眼。
“你摇什么摇?难道我们彤彤学会了捺门号,学会了叫0K,你还不高兴?”
白何顾不上回答,只是紧紧的抱着小孙女儿,靠在光滑的电梯门侧上,喘着粗气儿:“你这个人啦,只顾自己折腾,也不管人家抱不抱得起?”
谁知,老伴儿眼睛一瞪。
“抱不起也得抱,要不,要你到上海来干什么?爷爷那么好当的吗?一顿撑半斤干饭,一大盆菜,要是哪一天没有肉还直嚎啕,不抱彤彤你做什么?真是吃得做不得,早晓得,”
咣!电梯门打开。
一个老太太推着童车,慢慢腾腾的出来了。老太太瞅瞅抱在白何怀里的彤彤,什么也没说离开了。老俩口进了电梯,那锃亮的电梯门,就自动缓缓的合拢。
老伴儿,又捏住了彤彤的小手。
“我们彤彤乖,来,捺给奶奶看看,到奶奶的房间是多少楼呀?”小精灵想想,竟然准确无误的捺动了“7”
电梯,徐徐上升。
这次,连白何也忍不住感到了惊奇:“哎呀,我们彤彤是天才呀,教了多久不开窍,怎么一下就记住了?”
老伴儿骄傲的斜睨着他。
“哼,学着点,我看了书的,书上说这种有自闭,不,有一点笨的婴儿,要学会用愿境进行教导。愿境,你懂吗?”
到了七楼。
迎面正好站着隔壁的芳邻,芳邻这次没带女儿,一个人孤芳自赏,一件淡黄色衬衫,直插在吊带短裤腰中,足蹬一双网格凉皮鞋,戴着手表,捏着手机。
衬衫领上,竟然还系着条灰色领带。
这让浑身冒汗,直感到热得难受的白何,直咧嘴巴。许是早上白何的猛撞教育了他?或许是白何桀骜不驯的霸气,威慑了他?
总之,芳邻变了。
一改早上的矜持鄙夷,而是老老实实,彬彬有礼的身子一侧,静静的站着。老伴儿推着童车先出来,后车轮在门侧间卡了一下。
没想到,芳邻居然一伸手,弯腰帮助把车拉了出来。
“谢谢!”老伴儿礼貌的对他表示感谢,芳邻微微一笑。白何抱着彤彤紧跟其后,出了电梯一扭头,眼光和对方眼光碰碰。
“谢谢!”
白何和解地对他一笑,芳邻没说话,却轻轻点头,嘎!电梯门合拢了。进门后,老伴儿似信非信的瞧着白何:“你说你今早上,狠狠撞了人家?”
白何把彤彤小心的放下地,一面开心的答到。
“这就是粗野的力量!没事儿了嘛!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客气,我比你更礼貌。冤家宜解不宜结。过亲不如近邻嘛。”
“早该这样,的确是远亲不如近邻哟。”
老伴儿高兴的瞅瞅老头子,进了厨房。
白驹探头探脑的瞅瞅厨房:“吃什么?”“我亲手包的小馄饨,真正的里脊肉哦。”白驹有些失落:“我是说,我中午吃什么?”
“昨天的肥肉炒红椒,不是还剩了些?还有点卤猪头肉么。”
老伴儿麻利的拉开冰箱,一样样朝外端菜:“我说白何,你自己的饭自己管行不?我只有一双手,要管彤彤,还要管你,忙不过来呀。”
白驹连忙闭嘴。
经验告诉他,只要自己再继续咕嘟半句,那以后的饭菜就真得自己弄了。其实,白何也不是弄不来菜饭,只是,他实在是有点笨手笨脚。
一不注意,就出问题。
不是把饭烧糊,盐放多,就是菜冼得不干净,还白用了许多水,并且永远是老三样。哪老三样?清水煮菜,泡椒炒回锅肉和炒海椒,且辣咸极难吃。
照这样,白何弄了大半辈子。
弄到后来,连他自己也嫌弃讨厌了。每次炒肉时,都非要让当时还没离退的教研员,抽出时间帮自己放佐料。
老伴儿呢?没离退时忙于工作。
尽管对白何的老三样深厌痛绝,可因为确实太忙,只得勉强咬牙吃着,忍着。一离退,就毫无悬念地炒了老头子的鱿鱼。
不但如此,而且。
在二人吵吵闹闹时,还经常将这事儿翻出举例,以证明自己现在的身体没老头子健康,就是过去长期被老头子的老三样,故意伤害的云云。
白驹,忽觉得双手一松。
扭头一瞧,小孙女儿正跌跌撞撞的朝卧室跑去,于是故意叫到:“哎呀彤彤,你一个人怎么跑啦?”老伴儿咣的扔了手中的菜盒,追出来。
“你个死老头子,还不追上去守着?我给你弄,给你弄,行了吧。”
白何这才狡黠的笑笑,跑进了卧室。
要说租用的这二室一厅,和白驹的二室一厅,面积大小差不多,可在用料,设计和装饰上,显然是有意为之,南辕北辙。
不但,厨房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
而且厅大无用,小屋又太小,只有卧室才放下一张双人床。因此,它的实际使用效果,实在是太差太差。而所有的家具,破烂陈旧,实在不好叙述。
那么,这床,总该弄张结实的吧?
不!生绣的铁架上,放着一大张中间烂了个大洞的席梦思,铺上被单或席子,一睡上去,就叽嘎叽嘎直响,一翻身,响得更凶。
不翻身吧,人就直往下坠。
简直让本是腰尖盘移位,医治好后的白何,渡夜如年;老俩口都担心半夜里这所谓的铁架床,会突然袭垮坍……
现在,彤彤跑拢了。
正撬着个小屁屁,抬起一只脚往床上爬。这间租赁房怪,纵是八月流火,却不甚发热,以致于怕冷爱整洁的老伴儿,仍铺着雪白的印花被单。
白何急忙跑过去,拉住了小孙女儿。
“乖乖,奶奶说了,好儿童上床,要先洗手,脱鞋,要爱干净哦。”将她一抱:“走,我们洗手去,我们洗手了哦。”
彤彤小屁屁一耸,梭下了床。
和天下所有的婴幼儿一样,彤彤除了喜欢声,光,色,对戏水更感兴趣。因此,就蹦蹦跳跳的跟着爷爷,来到了洗手间。
简陋的洗手间,一个光秃秃的热水器丌立。
下面是碗口大一个流水洞,平地上,用水泥垒起一公分高的土条儿围住,防止洗澡时水往外乱溢。白驹先把彤彤的衣袖挽起,再让她蹲下。
用她专用的小水盆倒上开水。
再掺上冷水,伸手试试,好像合适。然后,拿过妙香专门送来的婴幼儿洗手液,挤一点在彤彤手心。乳白色的液体,轻轻托在彤彤手心,这让小孙女儿很兴奋。
“好,乖,来我们洗手手。”
白何捏着她小手,先让二只手掌对搓搓,又手背搓着手背,再将十指相插,轻轻的揉搓着:“1。2。3。4……10。彤彤记住了哦,我们每次洗手都这样洗,边洗边数10下,彤彤的小手就洗得干净干净了,阿公阿婆,爸爸妈妈看了,多高兴哦。”
小孙女儿对爷爷的教导,十分感兴趣。
可爱的跟着白何学着,嘴里还咕嘟咕噜的数着:“1,2,3……”到底是写手,有点小聪明,白何更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必然会深深影响到,小外孙女儿日后的生活习惯。
所以,格外注意正确,科学的引导和教授。
以后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小心谨慎,并非多余,不提。洗好手脸的彤彤,跟着爷爷回到了卧室,居然小屁屁一拱一拱的,要自己脱掉鞋子,才往床上爬。
这令人惊奇的立竿见影,让白何高兴得半天合不上嘴巴。
彤彤终于蹬掉了自己右脚上的小皮鞋,一使劲儿爬到了床上。白何定睛一瞧,大呼不行,原来左脚上的小皮鞋,还穿在小孙女儿的脚上呢。
待他费力脱掉后。
那印花被单上,早踩起了四五个黑压压的皮鞋印。现在,彤彤端坐在床上,手里举着一只软塑喜洋洋,左右摇晃乐着。
独乐一歇,突然扔了喜洋洋,在床上跳将起来。
旧席梦思在她的蹦跳下,发出了吓人的叽嘎叽嘎声,响得白何提心吊胆,紧张的瞅着铁架子和彤彤,打算在铁架子突然被跳坍的一瞬间,猛扑过去,把小孙女儿抱在自己怀里。
叽嘎叽嘎!
叽嘎叽嘎!叽嘎叽嘎!
并没多少带孩经验的白何,有点不知所措的站着发楞。想招呼彤彤停下,可她停下又如何玩儿?不知道。不停,麻烦更大。
床,如果给跳坍。
今晚的老俩口,又该何处睡觉?叽嘎叽嘎!叽嘎叽嘎!叽嘎叽嘎!席梦思遵循着物理原则,在彤彤使力的蹦跳下,反作用力也越来越大,将小孙女儿越来越高的抛向空中。
这,让小家伙乐不可支,咯咯咯的大笑。
白何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一下扑过去,抱起了小孙女儿:“彤彤乖,来,爷爷给你讲故事,讲好听好听的故事。”
小家伙不干,在他怀中拚命扭着身子。
模糊不清的嚷嚷着:“吾不呀,吾不,吾要蹦蹦呀。”“听听,爷爷给你讲故事啦,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有个老,不对,错了,是有个小和尚。”
白何平生第二次,吃力地开始了对婴儿的讲故事。
第一次呢,当然是30多年前,当儿子白驹也像彤彤这么大时,自己抱着咿咿呀呀的他,也这样吃力的讲故事。
那时,白何和老伴儿。
正当风华正茂,前程似锦。白何在区食品公司坐办公室,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来坐公交,到二十里外的区公司上班,官儿不大不小,工作不多不少,恰够他八小时内外忙忙碌碌。
老伴儿呢,区重点小学重点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52个男女小学生也足够他操心。
可这还不算,生为女人和母亲,哺育儿子也是她繁重工作之外的重任。因此,白何的所谓带儿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可是,即便就是这少之又少,屈指可数,也每每让白何畏之如虎,力不从心。因为白何实在太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儿子相处?
于是乎,才闹出了,他带着年仅一岁多的白驹,窜到二十里外的区电影院,连看二场电影,自己看得津津有味,儿子却缩在他怀中呼呼大睡的笑话,
至于讲故事,更是惨不忍睹。
白何至今仍能清晰回忆起,当年儿子在自己怀里,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听着老爸断断续续的咕嘟咕噜,入迷又有惶惑不解的眼神……
世事轮回。
因果报应。
30年后的今天,面对着哭闹不己的小孙女儿,白何又无可奈何的讲开了故事:“小和尚说,俺饿啦,也渴啦,师傅呃,你到山下给俺挑桶水如何呀?”
扑!扑扑!
“吾不呀,吾不,吾要蹦蹦呀。”不好,这小家伙要滑下去了?白何夹紧了双手,慈详亲切的微笑着:“师傅说,俺去,可山下有老虎哇,小和尚就叩叩他脑袋瓜,真笨,你不看就行了吗?你自己怕老虎吃掉,掉头就跑,不就行了呀?”
“吾不呀,吾不,吾要蹦蹦呀。”
吱溜!咚!小孙女儿居然从白何的双手中滑落,直坠地上,疼得哇哇哇大哭起来。白何这一惊非同小可,老伴儿和亲家都对他千叮万嘱的。
咱二家三代人,就这么个小宝贝。
务必认真的带,端正态度的带,放下包袱的带和……可是,哇哇哇!哇哇哇!汗珠一串串滚下白何的额头,透凉的短袖衫,湿淋淋的紧贴着背心。
白驹蹲着,费力地去抱彤彤。
不防额角咚的撞在铁架上,疼得眼前金星直冒,差点儿瘫倒……哭声,终于惊动了厨房中的奶奶。老伴儿像条愤怒的雌虎,闻声扑了进来。
可是,一进门。
竟然哈哈哈大笑,拍起了双手:“老头子,你还不服气挺执着的嘛,也挺会带婴儿的嘛,现在怎么样?事实胜于雄辩!现在怎么样了呀?”
急切蹲下地。
心疼的抱起小孙女儿,软声软气的哄着:“彤彤乖,彤彤和爷爷捉迷藏哦,捉到笨爷爷了哦。好啦好啦,我们吃馄饨了哦,奶奶做的多好吃的馄饨哦。”
起身,抱着彤彤到了客厅。
白何这才回过神,宽慰的摸摸这一堆软绵绵的床上用品,还禁不住一阵后怕:要是,要是依自己,把这劳什么全部扔开,彤彤今天恐怕就?
哎呀,不想了。
也不敢想了,看来这女人家唠唠叨叨还是对的。这得全亏了老伴。老伴儿坚持只要小孙女儿在租赁房,不管怎样,就一定在床下垫好这些软绵绵的玩意儿。
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喜欢简单整洁的白何,自然坚决反对。可又和生活中众多的事情一样,架不住老太太的唠叨和坚持,白何只得不情愿的认输默认了。
尽管如此,仍禁不住。
恨恨地瞪瞪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然而,然而然而……按照白驹给贴上的“科学育儿法”,为了保证彤彤的营养,并培养她良好的吃饭习惯,每天三餐固定如下。
早餐,早上7点半—8点(视彤彤的起床时间而提前或延后)。
中餐,中午11点—11点半,晚餐,下午5点—5点半。每顿饭后二小时内,喂各种水果;早餐主食:稀饭,面包或自做的小馒头,配以自制的肉松,咸菜。
中餐,主食。
专用小瓷盅的蒸饭,桂鱼汤或清蒸桂鱼,鲜肉未及各种时令蔬菜。晚餐主食:面条或馄馄饨。至于三段时间的中途或晚上,则视彤彤的需要。
再分别给予进口饼干,法式小面包和牛奶的补食。
可是,有时为了赶时间,二亲家就悄悄的把中餐和晚餐的主食对调,这事儿不能让彤彤的爸妈知道,要不,二硕士会不约而同提出抗议的。
二亲家,老太太。
倒是严格的按照着“科学育儿法”,认真执行着彤彤的这份进食表。可二亲家老头儿,也就是白何和香爸,却不以为然。
结果,常常和老太太们闹出些不愉快。
还时不时的与儿子媳妇或女儿女婿,产生磨擦,不在话下。现在,看到老伴儿又违规喂小孙女儿,白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嘎嘎嘎,粗声到。
“不是该喂饭吗?老这样,也不怕妙香看到了不高兴?”老伴儿先没理他,一面乐呵呵的喂着,被子牢牢固定在高椅上的小孙女儿。
一面,唠唠叨叨。
“好香好香的肉馄饨哟!奶奶亲手做的好营养哦,我们彤彤吃了长得好高大漂亮哟!”白何窜到厨房看看,自己的饭菜,还放在冰箱根本没端出来。
灶上地下,一片狼藉。
转而气吁吁的出来,刚好听到老伴儿的最后一句,就没好气的咕嘟咕噜:“长得高大漂亮?又不是小子,是女孩儿嘛,瞎吼些什么玩意儿?也不怕人家笑话。”
眼前一暗,恍若天阴。
老伴儿一下站起,背着小孙女儿,叉腰站在了他面前:“白何你少不高兴,你以为我不知道呀,刚才在地上没拉你,只抱了彤彤?你多大?彤彤多大?你吃什么醋酸?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再咕嘟咕噜的,自己弄饭,我不管了。要不是顾着彤彤,我今天非吵你个翻天覆地不可。哼,小样儿!”
转身,笑眯眯的重新坐下。
拎起勺子:“奶奶亲手做的肉馄饨哦,好香好香哦……”真是奇怪,经老伴儿这么一低吵,白何顿觉堵塞着的心里好多啦。
是的,刚才。
老伴儿只抱彤彤没拉老头子,甚或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让白何一直郁闷不高兴呢。现在回过神来,白何自己也觉得好笑。
我这是在做什么?与小孙女儿争风吃醋?
白何呀,看来,不服老不行呀,你也老了呀,心态老了,不就意味着整个人,全玩完了吗?白何打个寒颤,不,这太可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