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籽与年糕
绍兴是没有差劲的草籽的。
草籽很贼,只挑最好的时节生长。
草籽很刁,长在踏青路脚边,大棚温室与它无关。
草籽不好撕咬。
但草籽破土而出那股青春张力,也正是在不停咀嚼中渗透你的味蕾。
绍兴有着天下最棒的年糕。
这个城市打年糕的劲头是很感染人的,纯粹的米香在一锤一锤中扑鼻而来。
这个城市有一个公开的秘密,每个人生来炒年糕都是一绝。
秘密在于热爱。这个城市是爱年糕的,他们会把自家的米一袋一袋拿去制成年糕,砖一样的年糕。
这样的年糕嚼劲十足。
草籽与年糕都是有韧劲的,把他们结合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天才。
吃一碗草籽年糕是要费些力气的,那满足的充实感自然也是值得这些气力。
一小碗满满的草籽年糕足够邻家小孩捧上半天的,冬天中午阳光好的时候,晒着满满的幸福,看着他,他会朝你咧嘴笑,上下两排牙齿粘着没嚼软的年糕,白白的绿绿的,那是最佳拍档,征服了他们,小孩才能长大!
狗肉与盐
这是最纯粹的肉。
这是最纯粹的调料。
清炖的狗肉是不屑带上一点杂物的。不像羊肉需要去腥,猪肉要酱油入味,一盘好的狗肉只要炖熟的样子。
盐是自成一碟的,沾了盐,就不再需要油醋酱糖。沾了盐,就只能奔着咸味走。
狗肉单吃就很棒了,年轻口味重一些,多少喜欢沾些盐。别沾多,恰到好处的添些味,收收嘴里的口水,就足够了。
年初的餐桌上是一定有大盘清炖狗肉的,边上撒着堆盐。
长辈们说,多吃狗肉,冬天就不冷了。
我怕冷,所以得多吃些。
我还是听话的。
蟹与麻油
寒冬。
大雪纷飞,暮色已近。
江南的热闹遇到冬雪也不免收敛。
里弄馆子里依旧闹得厉害,到底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年轻人撕着狗肉蘸着盐,老者微笑的望着他们。
老者的目光突然定住了。
他没法不定住,因为那个人太稀罕。
一身书生打扮,却咧着嘴嚼着一条蟹腿。
满股子儒雅气,吃得满手是油。
老者认出他了,一定是他!
铁笺先生!
世上模仿他打扮的不少,能模仿到铁笺的却是没有。
天下无双的笺!
老者坐下了,他依旧自顾自吃着螃蟹。扯腿,蘸醋,侧着嘴咬,咯吱咯吱,一气呵成。边上的老者,斟酒的小儿,剁肉的老板,撕着肉猜着拳的年轻小伙,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和眼前那盘蟹。
“好笺。”老者终于等到他吃完。
“本就是好笺。”
“好牙。”
“本就是好牙。”
“江南冬日的螃蟹肥美冠天下,此话果真。但铁笺先生一代豪杰,何必在乎几条小蟹腿,不够,再点便是!”老者等得太久毕竟不大舒服。
“你从未嚼过小蟹腿?”
“从未。”
“可惜。”
“有何可惜。”
铁笺先生将右手侧的碟子向老者挪近了几分。
老者正不解,突然闻到了一股奇香。
原来那碟子中不止是醋!
老者身形微颤:“麻油?”
铁笺先生点头示意。
“你可知蟹腿是天下盛麻油最好的容器?”
“你可试过压碎蟹腿麻香横溢?”
“你可知现成到嘴的总是不过尔尔?”
老者感到一股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觉得满脸涨红,额头渗汗,突然颤颤巍巍拿过那个碟子,一饮而尽。
酒香不怕巷子深,里弄馆子的酒香吸引过不知多少豪杰。
不过好酒天下从来不少,里弄馆子真正成名的,是这一比七八滴入醋碟的麻油!
铁笺先生推开木门,踏雪而出。
天下无双的蟹!
天下无双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