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五年级那年,我随父母工作调动从乡村小学转学到县城的实验小学。
作为自小爱出风头的女学霸,第一天就向同桌女生打听班里谁成绩最好,两朵红霞瞬时爬上小姑娘的脸颊,
“那当然是许彬彬啦,他特别厉害,成绩第一而且每方面都好棒!”
顺着花痴小妹子的手指,我看到一个矮小白净的大头男生,炯炯有神的小黑豆眼……长得真是不咋的。
当然作为一个又高又胖的乡村糙姑娘,我当时没什么资格批判人家。
不过这个看着挺灵气据说很牛气的男孩子我当时就记牢了。
不久后一个课间,班里的莺莺燕燕围成一圈,不停地传出兴奋的尖叫声。我挤到边上一看,许彬彬捏着一个翠绿的螳螂正滔滔不绝地解说,边上一圈女生满脸的崇拜。
顿时我往常旺盛的表现欲上涌:“这东西我老家那多的是,有啥稀罕的!”
一群人立马拿看智障的眼神看我,许彬彬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闭紧了嘴巴没再出声。
这算是我俩的第一次正式打交道。
后来发现,班里大部分女生都明里暗里喜欢着许彬彬,他成绩很棒,课外书读的多而且口才很棒,唱歌还是洪亮的男童声。
自小我就见不得同龄的孩子比我牛掰,所以我本着“keep your friends close,keep your enemies closer”的信念开始和许彬彬天天混在一起,暗暗从各方面和他较劲。
不知不觉地天天上学就盼着看到他,上课时候也经常偷偷瞄他几眼。
随着小升初压力的到来,我的学习优势越来越明显,逐渐大家嘴里最厉害的变成“许彬彬和童欢欢”。
转折点在一次比较难的数学测验,我拿了满分100,全班其他同学都没超过85分,许彬彬更是凄惨地只拿了76分。
一整天许彬彬一句话都没和我说一句话,放学后我走到校门口远远看到他站在他妈妈身边,黑豆眼里噙着泪,手里攥着路队旗不断揉搓,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我只能分辨出肯定提到了我的名字。
一天都被骄傲和开心充斥着脑袋的我那会居然有点说不出的沮丧。
我俩的友谊也随着一起参加奥赛和各类活动逐渐上升,越接近许彬彬就越发现他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屁孩,还挺多愁善感,虽然书读的多不过脑子经常转弯太慢。
不过我还会不时幻想着和他一起手拉手的场景。
六年级的上学期中,班主任把我俩位置调到了一起,许彬彬坐过来后,伸出手作握手的姿势,我心里怦怦跳个不停表面假装平静地握了握他的手,他假装正经地说以后一起加油。
真是矫情的小屁孩。
我第一次意识到距离产生美。
天天和许彬彬做同桌的日子简直要被烦到爆炸,即将步入青春期又读书(各种书)多话更多的小男孩非常讨人嫌。
各种不正经,插科打诨,挑刺互怼,有段时间看到他奸笑就想缝住他的嘴。
在讨论学习和理想的时候还相对和谐,能看到他白净不端正的小脸上很虔诚的雄心壮志。
这会我俩虽然互相嫌弃,还是成了对方最好的朋友,简直就是对方肚里的蛔虫,瞥一眼就知道对方想干嘛。
打闹也越来越多,许彬彬特别会踩我的怒点,一次体育课上我忍无可忍扭了他的胳膊。后面的班会上他就哭着跟班主任告状,我也跟着委屈地哭诉,班主任无奈地各批评一顿不了了之。第二天俩人照样没脸没皮地嘻嘻哈哈。
那会我俩都喜欢看学校订的杂志《儿童文学》。有一段时间连载了一个故事,讲述了一个做水手的父亲遇海难后化身为怪兽从下水道摸回家看望自己的儿子水孩,回来后却失了忆,一娃一兽闹了几天乌龙,最后怪兽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跟水孩相认后又重归大海。
那个时候这个故事从文风到立意都十分吸睛,我和许彬彬都特别喜欢这个故事,终于盼到结局后俩人却又很失落。现在看来这个结局很恰当,但当时的我们从没接触过这种丝丝虐心还有点成人世界意味的安排,两人都表示很不喜欢这个结尾。
“怪兽最后就应该留下来啊!” 我们一致决定,一起重新续写这个结局,然后再投稿给杂志。
两人兴冲冲地一人一段往下写,中间也少不了争吵,那个“理想”的结局最终还是没有完成。不管怎么写,我俩都觉得不够满意不够理想。
那时候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过于强烈,哪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要到了毕业季。
即使知道毕业后还是都在县城内读初中,还是感觉大家要分别了。
淡淡的忧郁气氛渐渐弥漫在吵吵闹闹的教室里。
许多女孩子扎堆买留言册,让班里的同学留电话和寄语,徐彬彬天天写到手软。
我俩表面都很不屑这个活动,不过心底里都在纠结:如果分别了,以后怎样才能再见?
一天,俩人又在吹牛以后各自会有多牛掰,争到面红耳赤的时候许彬彬突然说,要不咱们定个日期地点到时候比比看?
我立马说好啊谁怕谁。
几番轮回下来,我们把“比谁到时更牛掰”的约定定在了十年后,也就是既定的大学毕业那年的暑假,地点在小学门口。
立完约定,我心里踏实了许多,浑身满满的斗志。
我俩进了同一个初中,不同的班级,偶尔有交集也是匆匆擦肩而过。
其间我对十年后的场景不断憧憬,那天的拉风造型设定随着我审美和兴趣的改变不断变化。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时候耳边传来些许彬彬的花边绯闻,我也会不时调戏班上俊俏的小男生。
始终觉得我俩之间有个最特别的纽带,旁人无法比肩。
初二时候,许彬彬突然生了场重病,听说医院还一度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听到这消息时懵了好久,还好又听说他好转起来。
一天下午,我和几个学校里许彬彬的朋友请假一起去医院看望他。
找到病房,看到那个熟悉瘦小的身影蜷缩在病床上。
看到我们后,他的黑豆眼立马有了神采。
他妈妈说,他好久以来都没这么精神了。
打闹闲聊了一会,护士过来说要让他休息。我们一个个和他告别,我满腹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只说:“回头学校见啊。”
他说嗯,不过我要留级了。
其实我想说,你好勇敢,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后面的日子过的飞快,许彬彬留了级,我中考然后进了省城的重点高中。
全新的环境和氛围,没有了县中的疯狂学习压力,我很快沉浸在各种新鲜感里。
十年之约越来越近,我潜意识里已经渐渐把它压到箱底。
高一下学期,学校招生考试那天,我见到了许彬彬。
他和他妈妈一起过来,我跟打了鸡血一样帮他们忙前忙后,排队拿手册,去抢休息座椅,去食堂打饭。
还不断跟他夸我高中有多好,好多漂亮的省城女孩子。
他说但是你气质好啊。
我心里乐开了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早期版本的“你长得其实不咋的”的委婉说法。
后来许彬彬还是去了另一个城市的重点高中,我俩的联系更少了。
依稀记得寒暑假时候匆匆见过一面,见面互相吹捧自己学校和老师同学有多厉害。
俩人的德性一点没变。
高中三年悠闲快活度过的我,高考时候狠狠地还了债。
勉强可以选个不错的一本工科专业,然后本科期间接着苦逼还债。
许彬彬也只进了个普通大学,高中理科严重欠费的他选了中文专业。
我猜他大学就忙着游走花丛间去了。
到了毕业十年那年,忙着准备大五考研的我和还在升大四的他在qq上聊天。
我吐槽了下学工科多苦多累,他表达了下中文系前景多迷茫。
提了下当年的十年之约,缅怀了逝去的纯真时光。
俩人似乎都步入了成年人友谊阶段。
傍上了学长男朋友的我,时不时唯恐天下不乱地八卦下身边好友的感情生活。
高中好友宁宁跟男友分手后,我想到了跟我抱怨没女朋友的许彬彬。
俩人毕业后都回了家乡工作,又都是我知根知底的多年好友,应该挺合适的吧。
没想到这次多管闲事导致了我俩后来的决裂。
他俩初次见面后,许彬彬就开启了疯狂无脑的求偶模式,心气高的宁宁显然不为所动。
我一边在宁宁那做思想工作,一边让许彬彬改变下追求方法,太强烈又不合女孩心意的追求方式只会加速关系的恶化。
最终宁宁还是明确拒绝了他,委婉地表示现在不想谈恋爱。
许彬彬伤心之余,还是说道要一直等她。
我说你和她互相了解这么少,其实也并不投缘,你这没来由的感情其实只是在做给自己看。
他说你不懂。
半年后,宁宁在单位里谈了个帅气的小伙子,如胶似漆。
许彬彬知道后,在qq上对我大发雷霆:
你明知道我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制止也不提前帮我?
正被学业工作忙的焦头烂额的我,怒上心头,不客气地训了他一通。
感觉两人又变成了小学时候那俩互相不服的小娃,面红耳赤地争论谁对谁错。
不过这一次,说出去的话就真正变成了伤人的匕首。
两个人自此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我随学长男朋友来到魔都生活,几经周折后和平分了手。
自己一人在一家公司慢慢地打磨不再明晰的梦想。
去年一个冬日,出差回来直接走回家,在小区街角的小花园被人叫住。
是许彬彬,成熟了一些也粗糙了一些,我俩客气地问候了一下对方的近况,互留了新的号码后又匆匆告别。
晚上,我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想,记忆里他始终都是小学时候的模样,眯着绿豆眼,狡黠地笑着。
又想起了那个过期的十年之约。
想起头脑特工队里的核心记忆球,开始都是暖暖的黄色,后来随着成长和变迁开始慢慢泛上其他的色彩。
想起天堂电影院里Alfredo说人生不是电影,人生比电影要困难得多。
长叹了口气,我转身摸了摸身边小鲜肉光滑饱满的胸肌,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