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怅惘的,并非未曾拥有,而是曾经触手可及的整个世界,最终却只剩下一把再也无法交还的钥匙。
那年我们同修老屋,梁柱歪斜,瓦片零落。雨天要摆七八个盆钵接漏,风夜需合力抵住咿呀作响的板门。你说梁木虽弯,纹理却韧,正如我们的日子,大起大落反倒踏实。我笑着应和,手上沾满桐油与泥灰,心里满是奇异的甜——仿佛只要我们还在共同抵御什么,这感情便牢不可破。
后来风雨果真少了,梁柱也端正了。漏雨的窟窿被补上,吱呀的门户换了新枢。屋子终于像个安稳的家的模样,我们却再也找不到需要共同抵御的东西。原来有些关系,竟真的只能在动荡中存活。
今日路过旧宅,见檐下已挂生人衣。那扇我们曾合力抵住的板门如今紧闭,而我衣袋里,还躺着当年你削给我的那把钥匙,齿牙依旧分明,只是再也探不进那个熟悉的锁孔。
终于明白,这世间最深的遗憾,不是不能同甘共苦,而是当我们终于学会如何好好相处时,却已经失去了同甘共苦的资格。人和事一旦过去,便真如那扇换掉的门枢——纵然钥匙还在手中,开启的也只能是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