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直到三十多岁,我一直就过的是乡村生活,三十岁后,拆迁了,搬进了小区。小区有小区的热闹,乡村有乡村的风雅。小区的热闹都是千篇一律的,乡村的风雅却是各不相同的。
小时候上学,从我们村直往北,华更上几乎是一条必经之路。我们这里的村庄,或者说古时候的村庄都是逐水而居的,为的是取水用水的方便,可这华更上其实是没有水的。华更上绝大部分的房子都一窝蜂地挤在东南面,大河在西面,而靠西沿河还被我们村占着,他们过不来。没奈何,他们的祖先在村孑后面硬生生地挖出一口池塘来,池塘的水源主要就是老天赏赐的雨水。为了保住池塘的水,老祖宗们在池塘西侧修了一个坝,坝用金山石垒砌,中间有一个四四方方,半米见方的孔,池塘里的水多了就会从这个孔里流出来,排入大河。也不知多少年了,石孔青苔密布,古意盎然,每天上学,我们就在这坝上走过。
石孔里似乎永远有水在流出来,梅雨季节,或者夏季的一场暴雨之后,我们披着破旧的雨衣快活地走在石坝上,石孔里的水暴涨,形成一条汹涌的瀑布,澎湃而下。为的这池塘连着上游广阔稻田旁的大沟小渠,其内广有鱼虾,有好事的村民常在瀑布下面张网而渔。我们就在坝上看着,每有鱼获即欢呼雀跃,若是放学,有时竟至忘了晚饭的。
枯水的时节,若有时间我们竟也能顽劣如猴般沿着石坝钻到这石孔里,从石孔里对着镜孑般的池塘,夕阳斜照,满塘红光,又是一番风景。
过了几年,因为我们的小学改建了,向西迁移了一公里路,于是过不多久,就有小伙伴提议说可以从七房湾走。七房湾是我们大队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十几户人家,低矮灰蒙的十几间屋子散落在西边的小河边。我们一般从不到七房湾去,一方面因为那边也没有相宜的小伙伴,但更主要的是七房湾有一棵杀过人的大榉树。据老辈人说就是在民国年间,七房湾的村民把我们村的一个黑老大骗去喝鸿门宴了。待到大佬喝醉了,就被人五花大绑地绑在这棵大榉树上,嘴里塞上抹布,一刀一刀地捅死!尸体拉到地里去埋了,青砖铺就的屋场上,鲜血流了一地,几个人用水冲了大半夜。大榉树现在也还在,年代很久了,一个小孩还搂不过来,夜里,它耸立在七房湾的夜空中,显得分外阴森,好在我们上学只是在白天走,并不十分怕它。
七房湾与陈巷之间本来是不通的,中间隔着一条小河,这条小河与我们村旁的小河十字交叉,(这些小河似乎都没什么名字的)叉过来就是华更上的石坝了。可是前一阵不知什么缘由,小河上突然垒土筑了一个堤坝(大人的世界是我们小孩所不懂的),沿着坝就可以到对岸了。
上到对岸,穿过一片桑树林,就可见到七八家连在一起的砖瓦结构的二层小楼,在七八十年代那还是一种时新的建筑,但当时我们却从来也没有正眼看过它。这片小楼孤悬在陈巷大村的外面,跟陈巷比起来,它单调,乏味,寂寞,很有一种犯人流放塞外的感觉(后来才知道它其实是当时的村里当官的用公款建造的私房!)。
我们小孩之所以没有正眼看过它是因为它太无趣了,死气沉沉,所以我们总是呼啸着从它身边穿过,一直冲到陈巷的打谷场上。
打谷场是青砖铺成的,光溜溜地,我们在此闹腾一会,就冲到陈巷边的青砖桥上,这一座桥还有些许韵味。陈巷两面环水,一个“丁”字型的河流贴着它,左右两边就用这座桥连通着,形成了一个“干”字形。这是一座青砖拱桥,没有栏杆,水面处,苔痕斑驳,也不知是有几百岁了,估计跟陈巷是一起出生的。站在上面,看船只来来往往,河风四面吹来,很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从另一个含义上说,这一座桥又象陈巷的序曲,一出场就给你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陈巷是一个百年古村,但说是百年,其实是村里的老辈人也都说不清本村的来历与高寿。它的建筑纯以青砖、泥胚、木头为基调,外面皆刷白粉,可惜多年岁月下来,白粉墙也变作暗灰色了,因此从桥上初入陈巷,一眼望去,就满是一片青黑的房舍乌压压的平摊在方圆二三里的大地上。但一进入陈巷,你就会发现陈巷所谓叫陈巷,是在这些房舍间有很多条弯弯曲曲,幽深绵长的小巷!小巷的一侧,往往有暗渠,无声而无止地流着不知哪来的水流。每一条小巷似乎都是一样的,但其实每一条小巷又是不一样的,弯弯曲曲,外人从不知道它要拐向哪里。
但我们却不怕,也从不担心这个,虽然对陈巷来说,我们也是外乡人。因为在陈巷有我们的同学!这里的同学自然姓陈,陈同学很自如地为我们择定了一条小巷,沿着这小巷,纵然也是弯弯曲曲,但不过五百多米也就霍然而出了陈巷,而学校也就远远地在前面了。
每天来回走这小巷两回,我们还竟然走厌烦了,缠着陈同学说没劲!陈同学没法,只得贡出另一条“路”,可这条“路”不是巷子,更也不能被称为严格意义上的路,因为,这其实是一户人家。陈同学作出一副吓人相,示意这家说,这家原来是一个老赌徒的,原本家境蛮好,可好赌,家产都赌没了,只留下个壳,不知什么时候,老赌徒不想赌了,半夜里在一个房间里上吊,死了!这是他陈同学出生前几年的事情了。老赌徒死后,他的孩子都远走高飞,不回来了,他的房子还一直留着,小时候就变成了他们捉迷藏的圣地,只有那间吊死鬼的房间,永远地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