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存知己 天涯若比邻
HG先生任满归国,依依惜别之际,斟酌再三、精挑细选,我选定了广东博物馆出品的广彩花鸟盘,礼虽轻情意重,希望他将我们广州非遗文化的魅力带回日本,时时念想起驻穗的美好时日。
缘于此,我仔细地配写了一篇关于广彩的「案内」,让HG先生了解更多广彩瓷器的背景情报。
广彩,直译:广州彩色瓷器、广州织金彩瓷。是指广州烧制的织金彩瓷及其采用的低温釉上彩装饰技法,在各种白瓷器皿上彩绘而烧制而成的传统工艺品。广彩以构图紧密、色彩浓艳、金碧辉煌为特色,犹如万缕金丝织白玉,至今已有300多年历史。
广彩在清代瓷器中就是一个很大的品类,它代表了当时人们的一种全新的审美观念。在现代审美中,可能有人觉得广彩花花绿绿、描金上彩、富丽堂皇,缺乏素雅之感。但在广彩创烧的时候,广彩的销量一度超过了青花,是出口欧洲的主力品种。
“广彩”始于清代康熙晚期,在三彩、五彩、斗彩、粉彩、珐琅彩各种彩瓷艺术的影响下脱颖而出,盛于乾隆、嘉庆,流传至今。“广彩”瓷艺的发展主要得益于广州作为对外贸易港口所具有的条件,广彩远销西欧,得到各国皇家、贵族等上层人士的赏识,成为必备的装饰与日常用瓷。产品常见于西欧皇家宫殿与博物馆,造型、纹饰多以西方所需的定式制作,具有浓重的西方文化艺术色彩。但装饰内容极富华夏特色,喜饰花卉锦簇、山水、写实庭院景色,乃至清装人物等,每一件广彩作品,可以说都是中西融合的出品。
关于广彩的创烧,有很多种说法,并有很多种书籍详细记载了广彩的创烧历程。1936年吴敬业、辛安潮所著的《中国陶瓷史》就概括到:“广东广窑,模仿洋瓷,甚绚彩华丽,乾隆唐窑曾仿之,又常于景德镇贩瓷至粤重加彩画,工细殊绝,以售外洋。”
■康熙中晚期至雍正时期:应运而生的初创期
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解除海禁,海外贸易进入海关管理时期。此时外国来华贸易的商船随之增多。外国人重华瓷,在广州订货或来样加工,因而促进了广彩瓷器的生产和发展。
康熙中晚期至雍正时期,是广彩的初创阶段,中国国内流传下来的实物很少。此时无论是工匠、颜料、素浇胎都来自景德镇,大多依照景德镇彩瓷纹样绘制,仍带有较多的景德镇彩瓷的痕迹,色彩的对比度不像后来那么强烈,来样加工的器物较少。
■乾隆、嘉庆时期:岁无定样的成熟期
在18世纪至19世纪早期(乾隆、嘉庆时期),广彩瓷器已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广彩“仿洋瓷烧者,甚绚彩华丽”的基本特征已有记载。此时的广彩瓷器多销往欧洲;海通之初,西商之来中国者先至澳门,后则遥越广州。清中叶海舶云集,商务繁盛。欧土重华瓷,我国商人投其所好,乃于景德镇烧造白器,运至粤埠另雇工匠,仿照西洋画法加以彩绘,于珠江南岸之河南开炉烘染,制成彩浇。
■道光至光绪时期:绚彩华丽的发展期
在19世纪至20世纪初(道光至光绪时期),广彩进入了另一个发展阶段——色彩绚丽、形式逐步程式化的阶段。
1710年左右德国麦森瓷厂成功生产出优质浇器,之后欧洲自产的瓷器逐步开始与中国竞争市场,导致中国瓷器对欧洲的外销自18世纪后期开始渐减。
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美国商人又开通了美国至广州的太平洋航线,广彩的销售市场主要转向美国。在经历道光时期短暂的过渡之后,同治、光绪时期广彩已完全进入程式化的阶段。
20世纪二十年代,广彩瓷业开始逐步向港澳地区发展。抗战爆发后,广州于1938年沦陷,广州的广彩瓷业受到致命的打击,大部分迁往港澳。直至1945年抗战胜利后,广州的广彩业才缓慢复苏。在这个阶段,广彩瓷器的风格主要有两种:销往欧美的,仍以晚清延续下来的传统风格为主;销往省内及东南亚的,多模仿景德镇彩瓷和日本彩瓷的风格。
■欧洲人为何深爱广彩瓷器?
在作为广州博物馆主展馆的镇海楼里,可以在一堵靠墙的玻璃柜中找到一大堆华丽的瓷器。这些东西,都是当年令欧洲人神魂颠倒的外销瓷,是广州这个世界级口岸送给世界的珍贵礼物。
广彩瓷从出现之初,就是一种以直接销往海外为目的的产品。十八世纪中叶向欧洲出口的数量最大。美国旅行者 Willlarn Hickey(威廉哈克)1769年参观广州珠江南岸的广彩加工工场,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在一间长厅里,约二百人正忙着描绘瓷器上的图案,并润饰各种装饰”。当时广州类似的各种工场数量多达百家,说明了当时外销瓷的数量之大。
今天的我们可能很难理解那些生活在油画里的外国人为什么对杯杯盘盘、坛坛罐罐抱有如此的深情。法王路易十四在凡尔赛宫内修建了托里阿诺宫(Trianon),专用于陈列中国青花瓷,其继任者路易十五的宠姬蓬帕杜夫人及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更是中国瓷器的狂热爱好者。英国女王玛丽二世也是一位中国瓷器鉴赏家,当时的人记载她习惯于在宫廷中摆设大量的中国瓷器。萨克森王国、西班牙王国以及意大利等国王宫都收藏有数量众多的瓷器,甚至有些君主死后以瓷器陪葬。
广彩瓷的彩绘内容融合了西洋油画技法,多用金彩,设色绚彩华丽,对习惯了温润素丽的清代中国人来说,有点儿太农家乐了。但这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卓越尝试,习惯了在商海中打拼的广州人,对于一切能够引发市场反响的风格和技法,都不吝于大胆尝试。世俗的评价对于他们来说,当然并不是不重要,但相比于客户的需求和时代的呼唤,有时候需要多一点冒险精神。毕竟本质上,广彩是一种订制化的产品。客户订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这再正常不过了。
18世纪,广彩艺人用作绘制底版的图片,主要包括欧洲的油画、铜版画、素描,甚至漫画和讽刺画、书籍插图等。这些图像在昏暗的船舱中经过漫长的海上颠簸,被送到一批批之前对它们一无所知的东方陶瓷画师手中。外来的式样刺激着画师们的神经,那些古希腊、古罗马的神话故事和世俗生活,那些陌生的山脉、峡谷、橄榄油和葡萄酒,给他们的手腕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们成功地绘制出了从风格到色彩都和中国传统陶瓷绘画明显不同的样品,立体、透视、明暗,让初次见到它们的国人大为吃惊。
关于广州的外销瓷,关于广彩,能讲的故事很多。在博物馆巨大的玻璃柜前,迷住我的,是上面那些花花绿绿的人物。当中,出现了一口巨大的广彩碗。穿着长衫,戴着软帽,把玩着文房和乐器的古代官人与仕女,正用他们惯有的波澜不惊的神情,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而这些更深受着欧洲人喜爱。
大约从18世纪后半期开始,广彩的人物表现形式开始有广州的独特风格,也即将西方元素或技法与传统、本土的元素巧妙融合。到道光年间,广彩行业后来称之为“长行人物”的风格出现了,这是唯一在广州出现的独特格调。它的人物像头用红线条表现,眉目用黑色,五官表现清楚,姿态各不相同。人物的服装和衣纹不同于传统国画形式的先勾轮廓后填色,而是用色釉直接绘画,并且用颜色绘出衣纹的深浅明暗和衣服上的花纹图案。这类作品常用楼阁来表现大件产品的人物,以使人物数量的增加显得更加和谐自然。“金殿比武”“鸿门宴”这样中国人喜闻乐见的故事,漂洋过海地去往欧洲,呈现在收货人案头,收获他们的点赞和评价。
有航海文化的研究者认为,广彩在很大程度上定义了当时欧洲人对中国“富足、极乐”的迷离想象。我们从当时欧洲一些仿制的瓷器上,就能很容易地看到这种影响。那些瓷画中的中国人,常是叼着烟杆,提壶品茶,悠闲地在美丽的庭院中消闲享乐。
■不论怎样,经由广州口岸远赴欧洲和美洲的广彩瓷器,是沟通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一根纽带。作为非遗文化,它在历史上的光辉,在未来的价值,可能还远远没有被我们充分理解,有待我们慢慢挖掘、传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