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踩在监控死角的阴影里,像一头精准计算过猎物行动轨迹的猎豹。晚风带着城市边缘河流特有的、若有若无的腥气,吹动他额前过长的碎发,也吹散了那束红玫瑰过于甜腻的香气。
我认得他——或者说,我认得那张与档案照片上七分相似的脸,李强,三天前被我亲手送进监狱。
即将面临死刑的那个庞大毒品网络首脑的亲弟弟,李勇。
我的脚步没有停,甚至脸上的肌肉都没有牵动一下。作为一名在刀尖上行走多年的卧底警察,我早已学会将惊涛骇浪压制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
我知道他会来。哥哥倒台,家族生意濒临崩溃,他这个一直被保护在阴影里的“清白人”,怎么可能不出现?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让我看清他眼底密布的血丝,以及那强行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
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将那一大捧殷红如血的玫瑰近乎粗鲁地塞进我怀里。
“陈警官,恭喜出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在草丛中穿行,“听说你对花粉……严重过敏?”
我的指尖在接触到冰冷包装纸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稳稳抱住。鼻翼间,那浓烈的玫瑰花香之下,一丝极淡的、杏仁混合着金属的怪异气味幽灵般钻了进来。
作为一名资深卧底,我太清楚这看似浪漫的花束可以完美掩盖多少致命的气味。比如,精心提炼、足以在几分钟内让一个成年人呼吸系统瘫痪并迅速死亡的——蓖麻毒素。
他并非只是想让我过敏那么简单,他是要我的命,在这里,在众目睽睽却又无人察觉的医院门口。
我微笑着,仿佛接过的是情人饱含爱意的礼物,右手手指却悄然用力,指甲深深掐进湿润的花茎,感受着植物纤维断裂的细微触感。
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计算了所有变量:风向、距离、他可能藏匿的武器、以及我别在后腰上的配枪。
“谢谢你的……‘好意’,”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目光紧紧锁住他的双眼,“正好,我需要这个。”
李勇眼中的快意和即将得逞的狰狞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丝茫然,随即被更大的警惕取代。他似乎没听懂我这不合时宜的回应。
我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左手稳稳抱着花束,右手食指和拇指已如最精密的手术钳,精准地探入花束最中央、那朵开得最盛大、也最不自然的玫瑰花重重叠叠的花瓣深处。指尖触碰到一个微小的、坚硬的、带着电子设备特有凉意的物体。
在李勇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我轻轻地将那个比指甲盖还小的、伪装成花蕊的微型摄像头取了出来。
它甚至还在闪烁着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红光,证明它正在工作,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递出玫瑰、说出那句充满威胁的“恭喜出院”和“花粉过敏”——都清晰地记录并传输了出去。
“高清广角,带收音,续航能力不错。”我捏着那枚微型摄像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评判,然后从容地将其放入早已准备好的透明证物袋中,封口。
“李勇先生,意图谋杀警务人员,并且……哦,谢谢你提供的视听证据,很完整,很清晰。”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精心策划的复仇,那自以为隐藏在花粉过敏借口下的致命杀招,此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以为自己是在暗处狩猎的猎人,却不知从一开始,他就走进了我为他自己设下的舞台。
远处,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开始只是隐约可闻,随即迅速变得尖锐、响亮,红蓝交替的闪烁光芒从街道的尽头漫溢过来,将我们两人站立的位置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光影之中。
几辆警车精准地刹停在我们周围,车门打开,全副武装的同事们迅速控制了现场。
队长老张大步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证物袋,又看了一眼我怀里的玫瑰,眼神凝重。
“处理掉,小心取证。”他对手下吩咐道,然后看向我,“没事吧?”
我摇摇头,将那份“致命礼物”交给穿着防护服的技术人员。李勇被两名警员反剪双手,铐上了手铐,他失魂落魄,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老张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道:“线报很准,你判断得也对。他知道他哥哥这次彻底完了,是想拉你垫背。只是没想到,我们会比他更快一步。”
我看着李勇被押上警车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玫瑰甜香和隐约的杏仁味正在夜风中慢慢消散。
“他不是没想到我们会快他一步,”我纠正道,声音平静
“他是没想到,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束玫瑰里除了毒药,还有他为了记录我死亡过程而准备的摄像头。”
我顿了顿,看向城市远处那片属于李强犯罪帝国方向的夜空。
“他更不会想到,三天前他哥哥李强落网,不仅仅是因为证据确凿。”
我的声音低得只有老张能听见
“而是因为,在他核心团队里,一直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李强决定动用他这位‘清白’弟弟来处理我这个‘麻烦’的时候,就已经把消息递了出来。”
“这束玫瑰,从它被选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成为指向他自己的利刃。”
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而今晚,捧花而来的他,才是那个一步步走入陷阱,并亲手为自己送上定罪证据的,最失败的猎物。
夜风更冷了,但我感到一丝尘埃落定的暖意。这场持续数年的潜伏,终于可以暂时画上一个句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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