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德 椿树 和娘

                富德 椿树  和娘

                           

图片发自简书App

    富德是出生在农业合作社养牛的院子里,和牛犊子一起长大的,又因为他们家在村子里辈份高,所以大家都习惯了叫他:牛院里大爸。记忆中他有一个姐姐的,可是同伴们都没有清楚的印象,连同她的名字一样模糊,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且叫他富德吧!我觉得这样称呼他,至少是对他人格的尊重。因为得了凸胸驼背的病,前抱后背两个蛋,顽童都戏称他:背锅蛋。一个人拥有过多的名字,究竟是他的忍性良善?还是人们故意欺负他的软弱无能呢?富德爹去世的那个夜晚,天上没有月亮,却是万家灯火通明的三十晚上,这个特殊的夜里,富德在别人家喝年酒,醉如烂泥,怎么扶也扶不起来,怎么想也想不通,爹会丢下他娘俩,永远的走了。富德面如死灰,痴呆的目光透着疑惑,彻底地无助了!对于他而言,家的概念很淡,甚至模糊到吃饭和睡觉这样简单。

 寒冬的风,像皮鞭一样抽打的他浑身直哆嗦,瘦驴和闲谝的老农一起斜卧在阳洼的玉米杆上晒太阳,几枚干瘪的柳叶还没有来得及飞走。富德的上身着一件黄军装,脏兮兮的几乎看不清布缝了,两颗纽扣无精打采地悬在那里,恰似孤单的娘俩,在一起却从不曾开口交流一样。富德是喜欢抽烟的,他的牙齿和手背一样黑,只是牙齿上看不见如同手上绽开的皲口罢了。以前会抽一锅老旱烟,满身的烟屎味老远就能闻到了。他热衷于凑到掐麦辫的女人堆里,听女人唠家常,像极了闭着眼睛听秦腔的老戏迷。谁要说:“看你的脏瘴样,走远!”,他就立刻拉下脸来回击:“把你们的生馍馍掰了吗?你还不让人走路了”,如若那女人再多说一句,他就会疯追着那女人满场子乱窜。他是追不上女人的,除了穿不起来的两只破布鞋影响他的速度外,脚后跟皲口的疼痛应该是他致命的弱点吧!还是从未鼓起过的肚子没有动力呢?总之他永远都不会追到女人,在他的梦里应该有过,我想肯定有过的。

 以前的老旱烟换成了现在的香烟,深吸一口均匀、细长的香烟,抿着嘴,憋着气,两股青烟从鼻孔里冒出来,他注视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如同仰望他的明天一样,没有眨眼睛,几声咳嗽,震落了他紧靠着的椿树上的几片椿姑姑(椿树种子)。两只手始终插在开了织缝的裤兜里,即使村的人们和麻雀一样同睡去,他还会靠着那棵要枯的椿树,嘴里叼着香烟,火星子和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揣摩着没有月亮的夜晚。这是我见过不用手指去夹住香烟且不弹烟灰能将一整根香烟吸完的人。

 富德娘走路的脚步明显的凌乱了,一年四季顶着的一片头巾,早已经无法遮住她的花白头发了。她也是喜欢背靠着门前的枯椿树的,她甚至想着能将枯椿树带进坟墓,永远的紧贴着枯椿树睡去。冬日的午阳从稀疏的枝叉上射下来,勉强只能打散寒气。应该是馓饭熟了吧!要不怎么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长酸菜的味道呢?老太太到场张望着,歇半天喊一句:“德儿”,富德即使听见,也从不答应,慢悠悠地从串门子的小商店里不情不愿的走出来,缩着脖子,阴着脸,边走边咳嗽着走进家门,然后使猛劲磕上家里的两扇烂木门。老太太的两只手交叉蜷缩在袖管内,身后的小黄狗腼腆地跟着回了家,尽管缺吃少穿的过的很不容易,但是忠实的它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富德和她老娘,从没有想过!

 富德的身体,根本是干不了繁重的农活的,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地荒了,和他从不清洗的瘦脸一般,白一块,灰一块长满了野草。队长二狗哥看不过去了,去他家查探储粮,仅有的两袋小麦,像两根炉香一样敬放在上房的长桌上,陪伴着富德爹的遗像。这是仅有的一座年久失修的老上房,房墙早被富德喝罐罐茶时烧点的柴火熏得黑漆一般,墙角开了道手指头都能伸过去的缝子,竟也舍不得用泥巴糊住。这般光景,将心比,都一理,二狗给他争取了低保费,至少,抽烟、喝啤酒不用赊账了。村上的电工上门去收电费,你道他说了句啥话,他说:“我给你活着都好的很,你还跟我要钱!这句话就像经典的电影台词一样,永远地被人们记在了心里。

 富德的生活被村民看作是一道高低贵贱的标准,村里的孩子要是测试没有考好,家长们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像富德一样,穷的娶不上媳妇,看你咋办”!

 如今,富德的烟抽的更紧了,喝啤酒更容易醉了!

 没有见过富德哭过,不知道他的老娘老去之后,他会不会哭,大约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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