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达,是一个位于业拉山脚下的,呈三角形分布的小镇,海拔4120米。
今天计划骑行至95公里外的八宿县,其中爬山51公里,而且还有大逆风,任务有点重。
所以,队伍里的各位“懒狼”,也都自觉地早早爬了起来。
早饭毕,五六支队伍同时出发,几十号人,几十辆车,浩浩荡荡也是颇为壮观。
出小镇又遇检查站,ok,继续“打妖怪”。打完妖怪,几十个人开始一起爬山。
两个小时后,站在半山腰;远眺在同一水平线上的群山,豪情顿生心中,哈哈,爽!
而回头一望,邦达镇还在眼前!豪情消去,叹声气继续爬山,太打击人自信了。要知道,我们可都爬了两个小时了······
爬山时,淡淡又成了几十个人中收尾的。
“段子手”段哥又送他新外号:湖北蛋——
淡淡来自湖北;
“淡”与“蛋”同音;
骑行时,淡淡下山速度超快,爬山速度很慢;
蛋是圆的,下坡滚得很快,上坡自然费劲。
哈哈,别说,这理由竟让淡淡无言反驳;老岩、阿哲还有我,也大呼:合理合理。
队伍八人依据自己的情况,各自慢悠悠爬山,也不觉累;主要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强度的骑行。
盘山、转弯、盘山······在距离业拉山垭口还有三公里的地方,原本零零星星飘小雨的老天突然变脸——
乌云密布,狂风怒吼,群魔乱舞——驾驭着狂风的鹅毛大雪袭来!
急急忙忙拿出雨衣,套在身上;在海拔4500米的高地,顶着五六级的逆风,冒着鹅毛大雪爬山。
那环境本恶劣。可不知为何,在那样的环境里,自己竟然变得异常兴奋!难道,真有受虐倾向?
管它受不受虐,先爬到垭口再说——
抬头看一眼“黑云压城”的山顶,一股莫名的勇气由心生;
有了勇气,也自然就有了动力,在“片片白雪搔耳凉”的颤抖中,一鼓作气,冲上山顶。
在海拔4658米的垭口避风雪、拍照、取暖、等淡淡。
在这段时间里,老岩买了一个“狗牙”做的“狼牙”;阿哲等人也买了些牛骨做的首饰。
等来淡淡,迎接我们的,是有“死亡公路”之称的怒江72拐。先看图吧——
从海拔4658米的业拉山口,到山下2700米的怒江河谷,海拔落差接近2000米;
318国道在这里呈“之”字型盘旋,同时因山势所限,这段公路只能在山间往返折回;
由于公路在这里的折回次数连续且集中,竟然一连拐了上百个180°的回头弯,是川藏线上拐弯最多的路段;
更加不幸的是,大雪虽停,细雨接班;湿滑的路面,极陡的下山路,雨水打在脸上,打在眼镜上,模糊了双眼,可见度不超过百米······虽是下山,谁也不敢把速度放得太快。
而单是看到每个回头弯处的提示语,都让人后背发凉:请控制车速,此处死亡16人!请控制车速,此处死亡12人······赤裸裸的血腥味儿,弥漫在大山的空气中。
队伍里的八个大老爷们一字排开,人与人之间间隔20米,单排开拔——
这一段路,再也感觉不到手脚的冰凉;因为浑身上下全都是僵硬的,没了知觉;
来到观景台,七十二拐的真实面貌全收眼底;人人都庆幸自己是下山,而不是爬山;
下山路上,也遇到了反骑川藏的大神们在爬七十二拐;在那样的下雨天,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祈福。
下山结束大半,风停了,雨也停了。
因为没有驮包,冲的车子很轻,在那样恶劣的环境和急弯下,他稍快些下坡,车子便翻;超哥陪着他慢慢骑。
等他们时,几条流浪狗成了我们“调戏”的对象,左一块饼干右一块面包······结果,不知不觉我们没吃的了······
全员到齐,检查装备——
段哥的一只手套掉在了路上,其他人一切正常;
换副手套,把湿的衣服晾在车子上希望风干。
风停、雨停,大家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起来,结果就是好几个人摔车。
人就是那么奇怪,先前那么恶劣的环境下,一个个小心翼翼,全神贯注都没出事;环境好了,事故反而来了。
还好都没有什么大碍。
就这样一路来到山底,来到奔涌不息的怒江身边。
远远望见十几个骑友聚在一起,身边还有四五辆面包车。本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赶过去,询问后得知是其他队的骑友,因为太累了,准备搭车直接到然乌休整。
顺着着嘶吼的怒江逆流而上,躲避着从陡峭山壁上时不时自由落体的飞石,战胜恶劣天气与险恶地貌的一行八人,沐浴阳光,身心轻松。
这时,我们再次看到了朝圣者。出川进藏后,便遇到了朝圣者;而越接近拉萨,朝圣的人,越分明多了起来——
朝圣者,顾名思义:朝拜到心中圣地的人儿;
以去西藏的朝圣者为例,他们“三步一跪等身长头”、“以吾身丈量这土地”,量出自家门口到大昭寺,到布达拉,到纳木错的距离;
这种朝拜方式,着实让人敬畏。
一趟朝圣之旅,少则一年,多则数年——
很多朝圣者都是一个家族里的人全体出动,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变卖家产,其中一小部分钱作为路上的盘缠,绝大部分钱换做金粉,以供养位于大昭寺里的,释迦牟尼佛的十二岁等身像;
他们一天的行程大约七八公里,晚上在帐篷里做饭,休息;据说,在休息时,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时间外,其他时间全部花费在念经、祈福上,面对着随身携带的,用矿石颜料画在布上的佛像念经、祈福;
在318国道建成之前,每年都会有众多朝圣者在无人区,在大风大雨中,在飞石、塌方、泥石流面前逝去生命;然而,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真正朝圣者的步伐,他们一批又一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信仰,有信念,他们有必须要达成那个目标的决心;他们相信自已一定能成功,他们的自信来源于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修来世;在他们眼中,那磨烂的衣服,是自己修来的德行;那额头的厚茧,是光荣的勋章;那黝黑的皮肤,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面前的这位朝圣者,是位老人——
他的嘴角,自始至终微微上扬,带着淡淡地微笑;
有车过来,他便暂停“三步一跪”,站在路旁,双手合十,眼睛清澈似水;
一个旅游车上的年轻姑娘,手里拿着一瓶水走下来,想要给老人;老人起身后,微微摇头,脸上尽是慈悲的平和、喜悦、安详。
远处是个青年人,相比于身边的小孩儿、中年人,他朝拜的动作更快、走得更远,是如此有活力——
每一次下跪,他都把自己狠狠地扔出去,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样;跪下后咬牙切齿,扭曲的面部表情表明肯定很痛,可他下次依旧毫不犹豫把自己“扔出去”。
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
个头很矮,慢腾腾地重复着大人们的动作;眼睛里却射出坚定的目光,“怒瞪”远方,而脸上,也是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刚毅。
小孩儿的身边,应该是他的母亲······
看着这样的一个大家族,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前方的队友在呼喊,要我快点跟上。
抹掉眼中的泪花,猛蹬两下赶上他们。可依旧禁不住想回头。
在拉萨,是生日前夕的那个晚上,我试着三步一跪磕长头,顺时针围绕大昭寺一圈。不到两公里的距离,用了两个半小时。最后几十米,浑身无力,根本就爬不起来。
试过之后,对那些朝圣者更加敬畏。自己试了两公里,便已精疲力尽;他们用身体丈量的是两千公里!
不,他们丈量的,是无止尽的生命长度。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