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我想了两天。昨天都写了一半了,后来琢磨了一下,还是给删了。今天又想起这个话题,觉得应该认真对待一下。
前两天看到一位比较有名气的烹饪大师在抖音上做菜。做了几道家常菜,醋溜白菜和葱爆羊肉什么的。我不认识这位大师,是位会所的主厨。以前听厨师朋友们提起过他,心中很是敬重。但看了他几道家常菜,感觉差强人意。品论区里很多观众留言说三道四,我还帮着说了两句解围的话。事后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走入了一个误区。
饮食文化之浩大,无边无际。作为一名厨师,在一个领域里毕生修为,能达到一个高度已属不易。做为一名大厨,而且是高级会所的大厨,大多数是做宴席菜。宴席菜是仪式感很强的一种出品。原材料相对高档,烹饪手法相对复杂,出品形式相对要有格调。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做好一件事还可以,不见得每件事都能完美。葱爆羊肉不是上席的菜,是家常菜,最多算是一个酒饭菜。家里做饭都不见得随时吃,作为酒楼会所,第一不是每天都点,如果有客人想吃,一般都是小弟做了。轮到大师做葱爆羊肉,一年不见得能做几次。一方面手生,再有,这不是他当年学习的专项。选料,前加工,喂口,火候,出菜标准未必都明白。即便能说清楚,一年做不了两回,心和手未必能够合一。心到了,手没跟上,临阵翻了车,小河沟里翻了船。不合算!做节目,是娱乐身心,但观众眼睛很尖,一道菜十个要点,您做到了九个,一个差一点没有到位,这位观众只懂这一个,偏赶上了!
但今天说葱爆羊肉,就别白开这个头了。我们就说说葱爆羊肉吧。
葱爆羊肉最多是个酒饭菜。和炸酱面一样,谁也说不清谁做的好吃。在北京,属清真馆子牛羊肉做得好,但也没有出来一个相对的标准。我爱吃这道菜,进了清真馆子,一般点菜先看葱爆羊肉,再看醋溜苜蓿,芫爆散丹,煨牛肉,烧牛尾,砂锅羊头,这几道菜看完,馆子基本状况就了解得差不多了。但是,别的菜我都能说出哪家还可以,唯独葱爆羊肉现在还没有吃过瘾的。也别这么说,大概五年前牛街输入胡同马路南楼房门脸有一家,门口挂着年糕白,但里边不是卖年糕的,而是一家小饭馆,里边四五张桌子,两口子和一个厨师张罗着。里边还有几道菜:葱爆羊肉,醋溜苜蓿,小碗牛肉,有时候有扒肉条,冬天偶尔有扒胸口和扒松肉。再带几个凉菜,完了。他家葱爆羊肉吃起来很过瘾,每次去必点。可是有一点,按葱爆羊肉的标准来看,太不对了,汤水太多,但好吃,你没地方讲理去。就这样的馆子,开了没多长时间,老板把地方租出去不干了。太可惜了。
为了解葱爆羊肉,我找到好多版本的清真菜谱。这些年北京出了几本非常好的清真菜谱。这些菜谱分几类。
第一类,名厨口述,弟子整理。比如说马石奎口述菜谱,杨永和口述菜谱。
第二类,名店菜谱,比如北京清真第一家鸿宾楼菜谱,瑞珍厚菜谱。
第三类,历史传承菜谱:比如全羊宴菜谱。
第四类,外地清真菜谱。
先说第一类菜谱。北京清真菜创始人是褚连祥,这位老人没有留下自己的菜谱,他的徒弟马石奎口述留下了一本清真菜谱。另外又一顺的掌门杨永和老先生也口述一本清真菜谱。值得一说的是,这两本北京最老的朋友大师口述菜谱里,没有葱爆羊肉!要知道,这本代表两位大师毕生技艺的口述菜谱里,事无巨细很多微小变化的菜都写出来了,比如说,我们知道醋溜肉片加苜蓿,根据不同的边还有滑溜肉片加苜蓿。这么细微的变化他们都记载了,但葱爆羊肉他们都没有记在这里边。说明了什么呢?我个人理解只能是这道菜太家常了,实在不能上席。所以,第一类菜谱里对葱爆羊肉都没有记载。
第二类在鸿宾楼菜谱里看到了记载。
鸿宾楼原本是天津馆子,是解放后迁到北京的。他的很多出品都保持了天津的传统。他的葱爆羊肉一是用香油,二是带香菜,出品特点是味咸清香。这个清香的来源应该是从香菜来的吧。葱爆这个菜是火候菜,香菜梗很嫩,在这里我想应该是勺里拌出来的。
瑞珍厚是传统清真馆子。位于东四十字路口西南角。现在这个馆子好像已经没有了。我上一次吃他家的时候至少二十年前。这是真的。是个老字号,但是不起眼。他家菜谱里没有葱爆羊肉,但是有河间爆肉。几年前我和一位清真勤行后代聊葱爆羊肉,说道葱爆羊肉三种炒法,其中一种是河间爆。当时一起的人很多,声音很乱,没有听得特别清楚。看到河间爆肉,我就直接看了一下。
从这个河间爆肉的菜谱来看,他和鸿宾楼不同有两点,一是羊肉有了上浆这道工序。二是没有香菜。没有香菜好像和北京传统炒法类似。
1981年沈阳唐克明大师出了《全羊宴》。里边记载了全羊席。在全羊席的后边还急在一些普通清真菜。其中就有葱爆羊肉。
唐克明大师是近代宫廷菜的代表。在近代烹饪届举足轻重。他的这个葱爆羊肉菜谱单独说明要兑汁,兑汁里有醋和蒜片,用香油炒。这个是我觉得最贴近家常炒法。
1982年,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王自忠厨师口述一本全羊菜谱,里边记载全套清真全羊菜。在羊肉菜部分里记载了葱爆羊肉。
在这个菜谱里,和北京不同的地方在于没有香油而使用清油。这也许是当地物产不同改变的吧。
综合来说,葱爆羊肉是北京传统清真菜。羊肉切片,加酱油香油姜末花椒水喂口,锅底坐香油,油热后下羊肉炒变色,再下切成滚刀块的葱白翻炒,再翻炒几下烹酱油,淋一点锅边醋出锅,出锅前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打一点香油。
我做葱爆羊肉一般选取羊的小里脊,吃的嫩劲儿。其次是扁担,也就是通脊下半部分。葱选入冬后山东白杆的葱白,切长滚刀块带黄心。这道菜最好刚入冬大葱刚上市的时候。春天的葱不够肥。五月份往后夏天时候大葱发柴,吃这道菜最不合时宜。
不论是哪里葱爆羊肉都应该是一锅出菜。羊肉软嫩有焦香,葱白挺直不烂,无葱辣有回甜,有醋香而无醋酸。宜酒宜饭,回味无穷。
剩下的就等各位厨师朋友哪天给我做一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