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我还在等着他来找我。
现在是晚上11点57分,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多小时,然而睡意全无。这本就该是个不眠的夜晚,因为三分钟之后,是新的一年。此时,我应该拿着电话,等着男朋友老刘跨越了半个祖国的新年快乐和永远爱你,然后我们彼此重复着这两句话,一直腻歪到后半夜,腻歪到电话发烫、室友发飙才依依不舍告别。
可不幸的是,11点50分的时候,距离跨年还有十分钟,老刘挂掉了我的电话,原因是,他困了,要睡,等不到零点。
这连理由都不算,这就是一个笑话。一个礼拜之前,他就说好于会打电话陪我跨年,哦不对,应该早在一年半之前,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承诺过我,就算以后不在一个城市读大学,他也不会错过我的每一个重要日子。
现在说过的话都被自家养的狗给吃了。
还没等我的委屈气恼冒出来,嘟——听筒里骤然忙音把我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口,这一声忙音就如一耳光掴来,毫无防备地,我的眼睛都被打出水来。
那一刻,我把手机摔在床上,让老刘和他的女性亲戚一起,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可就在下一秒,我突然意识到,他本来就不再我身边,他本来就离我很远很远。
咻的一声,膨胀的愤怒瘪了气,我像一只失落的气球,瘫坐在被子里。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我不断告诉自己,电话一定是被无意挂掉的,老刘一定马上就会打过来跟我解释,他一定会紧张结巴,怪自己脸太大(其实还好,并不大)。然而,时间一秒一秒削弱着这自我安慰的说
服力,这十分钟格外漫长,我一边用力揉着眼睛,一边想方设法为我的男朋友编造借口。
可是,除了“他真的很困”之外,我不敢再想其他我理由。
新年的第一声钟声敲响,窗外的天空中绽放着一朵巨大的烟花,我把自己埋在棉被里,数着枕头底下的手机振动到第八下,我逼自己确信,这八次振动当中至少有一次来自老刘,他这个死爱面子又嘴笨的人就是这样,拉不下脸服软又手忙脚乱,只能发个表情来等着我开口。
一定是这样的。
在解锁屏幕的瞬间,我还是期待了一下,八条消息都来自同一个发送者的奇迹。
当然,我并没有看到奇迹,从上到下,八个点,没有老刘。
在看到八条内容相仿字数相近的群发祝福的时候,我不禁对我这些无趣而不真诚的朋友们感到失望和气愤,我几乎恨死了他们。我清空了会话列表,把被子狠狠压上脑袋,呼出一口热气,吸进的是满满的委屈。
“你还好吧?”室友小心翼翼地问我。
她这一问,我憋了好半天的眼泪哗地一下涌了出来。
我攥着手机,零点秀恩爱的朋友圈几天前就编辑好了,存放在草稿箱里,可既然错过了那一分钟,这一整年都不能再发它了。
“我好啊,怎么不好!”我赌气似的,坐起身爬下床,“走,我们去跨年!出去嗨!”
在室友惊诧的眼光中,我给三个男生宿舍分别打了电话,又跑去对门寝室,不由分说把闺蜜拉下床,“走走走,出去唱歌,跨年怎么能就这么睡了!”
一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刷着微博、空间和朋友圈,想捕捉到关于老刘的蛛丝马迹,过马路的时候,如果不是闺蜜拉了我一下,我大概要撞上夜班的出租车。即便戴着手套,我的手指还是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哦,这手套还是老刘去年冬天送我的,粉红色,特别丑。
我看到了许多句新年快乐,许多句2021请对我好一点,看到了老刘的哥们儿发的电竞截图,我的男闺蜜送来的新年祝福,看到了我前男友和他现女友的合照,看到了老刘曾经的追求者的自拍,看完了所有动态,没有看到老刘。
没有QO,没有微信,没有短信,没有来电
包厢里的音乐已经响心来了,安静的工机显得格外可怕、我低头、慌乱地关机,
闺蜜看了我一眼,什么部没说,大概也具有她知道,我害怕了。
在我和老刘的关系里,我一直扮演着胆大心细照顾也不会人的角色,我都快忘了,上一次害怕是么时候的事情。我和老刘在一起一年半,从高三毕业的暑假到如今的大二、我在江苏苏州,他在湖南衡阳,我们百分之七十的恋爱时间是在电磁波和无线电信号上度过的,如果我要去衡阳见他,就要先坐火车到上海,再从上海到长沙,中间要过一夜。我心疼高铁贵出的那点儿钱,宁愿省下来和他多吃一顿好的,所以总是挤着满是烧掉烟味和泡面味的普通车厢,一路上忧心忡忡、小心翼翼。
担心头发出油、担心被烟味熏臭、担心东西被偷走,睡着又突然惊醒,把怀里的包抱得更紧一些。
终于,当我背着双肩包、披着大外套、耷拉着刘海
走出检票口,老远就能看到高高瘦瘦的老刘像一根竹竿儿,戳在乌泱泱人群中。他傻呵呵地冲我不停挥手,像个小孩似的,我鼻子一酸,眼睛都不由烫了起来。
有一次,我买到了折扣机票,打算赶早上5点的航班。因为5点之前,几乎没有火车从苏州到上海,老刘特意给我打了钱,让我提前一晚到,在机场宾馆先住着。
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给我打的600块钱变成了我冬天送他的蓝色羽绒衣。如果不是那次,可能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11月末尾,在虹桥机场冰凉的椅子上睡一夜是怎样一种体验,从天色擦黑到天蒙蒙亮,空荡荡的候机厅里,我的跳一跳分数一次次刷出新高。
每到这种时候,我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作异地恋,我闺蜜和她男朋友那种从苏州到上海轻松得就像打个车似的恋爱根本不叫异地恋。像我和老刘,见一次面儿烧掉一两个月的生活费,在接下来小半个学期穷得叮当响。我心疼老刘,他个子高又爱打球,时不时还要买双几千块的篮球鞋,我总怕他没钱、吃不饱,他却坚持要给我打钱寄零食。有时候,我跟他开玩笑,说早知道你不是个富二代就不跟你谈恋爱了,可我俩心里都清楚,就算哪天他穷得喂不饱我,我还是爱他爱到骨子里,因为就算他自己饿着,也会努力喂饱我。
可好笑的是,我曾经如此笃定的感情,现在居然让我感到害怕了。我把关机的手机丢在一边,明知道它一定不会响起来,却特别没出息地每唱完一首歌都回头看它一下。
看,这就是异地恋,关掉了手机就根本没办法找到对方。而此时的我,宁愿想象着老刘找不到我,也不敢面对他并没有找我的事实。唱歌唱到后半夜的时候,好几个人都睡倒在沙发上。
“喂,说好的一起跨年呢?你们一个个都说话不
算话!”
我突然委屈得说不出话来,话筒里的声音仿佛已经
不是我自己的。
在2021年伊始的六个小时里,陪着我的只有膨化食品、软饮料、屏幕里的男神周杰伦以及他的歌。包厢里睡着好多朋友,我却和孤单一起保持着清醒。
回到宿舍倒在床上之前,我硬是装作满不在乎,咬牙忍住没有打开手机,似乎多关机几个小时,就会多一点出现奇迹的可能性。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这大概是我所遇到的最糟糕的一个新年夜,早知如此,我真该直接把它睡过去,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半夜守在手机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