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约而至

        ——1981年12月，写于偏远的川西边陲盐源骡马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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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下雨了。···

        那稀疏而下的雨水，一个劲地倾打在房顶，屋檐水"嘀嗒·····嘀嗒"声响成一片，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骡马堡正处在风季，按理说在这个季节，不应该下雨。

        盐源县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属季风气候带，有明显的雨季和风季之分。这里的人已经习惯这样的季节了，一半雨季、一半风季，也养成了一套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方式。有一俗语说的是，雨季的时候不出门、风季的时候不露脸。雨季的几个月，大雨滂沱，公路塌方，山上滚石，本就狭窄的土石公路，到处堵塞，盐源到西昌120公里的路程，乘车基本要走10小时以上，有时甚至几天不能通车。而到了风季，由于没有雨水，大地干燥得像是要爆裂。草木枯萎露出了黄土，风一吹尘土飞扬，房子上、树上都是覆盖着的厚厚的黄砂。这里的老乡男女女都戴着帽子，遮蔽风沙，即便这样，一个个脸上都还是黑不溜秋的。

        2

        眼下，确实下了雨。

        山谷的上空，乌云密布，一直压到半山腰。长时间没有下雨，地上散发出的那种雨后又热，又沃、又闷的气味，全然不顾地向鼻子里扑来。向树阴的深处望去，看得清一颗一颗的白色的雨珠子，珊然而下。风一吹来，又拉成了一条条白色的斜线。

        雨中的骡马堡，被洗涤一番后，变得清晰起来。原本涓细潺湲的平川河，水位突然上升了很多，把跨河的公路桥凸显出来了。桥头边道班的院子里，几个工人在扎雨班，玩着扑克牌，风季是他们比较轻松的日子，不像雨季白天黑夜地抢通道路。供销社的土墙门窗还没有打开，远处山上的几户老乡家也房门紧闭，这里老乡的生活比较懒散，十点钟起床，一天吃两顿。大黄桷树下的中队办公楼、医院静静地偃伏在雨中，骡马堡小学的早钟在雨空中抑扬。西盐公路从骡马堡中队穿过。公路对面，河滩的高台上，露出了一排排庄稼，大雨洗刷之后显得更加郁绿，中队电站被雨季的洪水冲毁，只有高大的木水轮依然慢慢地空转着，让人想起曾经的田园风光、水车江南。

         雨中，我想起了川南的家乡。家乡四季有雨，风和雨顺。那年的春节，我们学校宣传队冒雨在街上演出。看演出的人很多，有的打着雨伞，有的戴着草帽，有的什么雨具也没戴。圈子围得很大，里三层外三层，后面的垫着两根凳子在看。我和同学们在雨中演出，跳舞的同学接连滑了两个跟斗，爬起来还在跳。·····。80年我中专毕业，分配到盐源彝族自治县工作，那时的高原气候让外边来的人非常不适应，尤其是风季干燥无雨的时候，嘴唇破裂，放眼满目苍凉，而这样的风季竟要持续半年之久。

        3

        一场及时雨。

        雨轻轻地打落在竹叶上，打落在宿舍边的小溪里。风一吹来，竹林不停地摇晃，密密麻麻的水珠从叶子上掉下来，水珠交错闪烁着白色银光。小溪里雨水“叮咚”的声响，让周边变得不再寂寞。这场雨滋润了大地，不再那么干涩，洗涤了空气中的尘埃，不再那么沉重，也化解了我浓浓的乡愁。

        风季里下雨，难道这里的气候发生了变化。

        记起刚来这里工作时，指导员说过的一句话：只要有人在，什么地方都会变样的。到骡马堡工作一年多时间，仔细想想，好像发生变化的事情也挺多的，环境在变，思想也在变。指导员从新疆部队转业，原本以为转业到家乡工作，结果组织安排到了三州。但指导员总是乐呵呵，好像很满足似的。平时他家里有好吃的总给我们端上一碗，给我们讲新疆的故事解闷。“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车的羊冈子一朵花。···”

        其实，“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学会在不同的际遇中放平心态，寻找安慰，顺应现实，是生活的本领。一些事情，冥冥中自有注定，就像这场不约而至的晨雨。没有人会一辈子顺风顺水，也没有人会一辈子落荒背运。安时顺命，随遇而安吧。

        雨还在不停地下，我只希望风季里的雨，天天这样下，年年这样下。

        季节没有变，只是出现一点小小的偶然。改变的是人，和看待世界的眼光。一场雨，仿佛是一次心灵的洗礼。

        雨，不约而至，竟有些让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