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泊了数年,被工作许久的公司裁员,只好两手空空的离开了B市,回到家乡T镇。
T镇的样子已经变了很多,原来的石子街道变成了水泥街道,显得宽阔而干净。之前路两侧的参天大树已经不见了踪影,替代而成的是一排毫无生气的行道树。我拉着崭新的行李箱,沿着记忆的路线往回走,正好遇到了之前的邻居赵老头。他像往常一样穿着白色的背心,躺在躺椅上,皮笑肉不笑的说:“看来在外面发大财了啊,现在在哪里高就呀?”。说着看了看我的行李箱,我尴尬地回复道:“没找到工作呢!”。赵老头站了起来,瘦骨嶙峋地样子毫无生气,他冷笑道,“读了大学也不过这样,我孙子现在没上大学,做生意每年也有好几十万,你要是没出路可以来找我,毕竟也是个名牌大学。”说完扭头就走了。
正好母亲也出来了,她连忙拉过我的行李箱,帮我拖到了屋子里。房子里现在空荡荡的,一条小黑狗冲到我的身边,围着我转来转去。我放下了背包,问了问之前的同学的近况。说到倒爷时,母亲叹了口气,说他现在被别人叫做神经病,你和他说话的时候千万注意一些。
倒爷原名叫周伟,这个外号在大学之前并没有出现过。小时候时他是我们当地有名的天才儿童,比我小一岁,但是和我上同一年级。以前我和他经常一起下棋,我一般时赢少负多,也许大部分还是他让的我。因为成绩比较优异,当地有名的中学录取了他,校门口悬挂着红色的条幅,把他优异的成绩和名字印在了最前面,周伟是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高考结束后,周伟去了一所有名的大学T大,选择了他最喜欢的物理专业。我超常发挥,勉强过了录取线,因为T大的物理系没招够,就把我给调剂到了物理专业,而且巧合的是我和周伟分到了一个班。
上了大学课程压力比较大,我和周伟的交集比较少,只知道他每天都在研究游戏。到大一结束时,我才发现周伟因为成绩问题已经被辅导员约谈了几次。我之后去了周伟的宿舍,发现周伟并不在宿舍,座位下面摆满了快递盒。旁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矮个同学正把两条胳膊支在桌面上,打着手机游戏,回头瞄了我一眼,问我找谁。我略带歉意的问周伟在吗?黑框眼镜头也没抬,说“你找倒爷啊,他估计在外面收快递吧”。“倒爷?为啥叫倒爷?”,我疑惑地问道。“你不知道吗?倒爷每天都要倒卖手机,你看他座位下面的盒子,全是手机盒子。这家伙有点东西的,估计早就财务自由了!”黑框眼镜羡慕地啧了一声,又接着玩他的游戏了。我道了谢,然后关上宿舍门准备离开。回头便看到抱着快递包裹的周伟错愕的看着我。
“最近这么富有吗?”,我看着面前正在狼吞虎咽吃了两大盘辣椒炒肉和小碗米饭的周伟,调侃的问道。“没有,没有,我就是一穷苦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周伟“刺溜”把面前的一杯奶茶的残余珍珠吸得干干净净。
“你室友为啥叫你倒爷啊?”
”他们胡说的,我这就是小本买卖,偶尔做一做罢了。对了,你那个专业课的作业写了吗?借我参考一下“
我望着面前大腹便便,满脸青春痘的油腻男生,不禁回忆起当时神采飞扬鲜衣怒马的玩伴,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那我之后拍照发给你吧,你最近学习咋这么随意呢?”我疑惑的问了周伟。
“感觉专业课都挺简单的,没啥意思,而且以后也用不到,这些课随便花个一两天就能及格”,周伟自信满满的说道,“我现在感觉赚钱比较有意思,倒卖手机已经赚了好几千,而且我现在还研究了比特币,我在里面投了好几万,感觉要财务自由了”。周伟又猛吸了几口空奶茶瓶,重重的放在桌面上,然后两只胳膊向后搭在椅背上,抖着腿问我要不要加入。
我想到自己饭卡里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只好囊中羞涩的拒绝了好朋友的邀请,顿时觉得周伟过的才是真正的大学生活。
一晃大学四年过了,和周伟见面次数少了。我随大流读了博士,听同学说他已经开办了一家教育机构,但是经营不是特别好,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教课。说这话的同学C一副鄙夷,似乎觉得挣钱很下贱似的,“我们学校培养的同学那都是国之栋梁,怎么能张口闭口都是挣钱呢”。
博士也浑浑噩噩的度过了,随大流投简历,好巧在招聘会上看到了同学C,问起周伟的近况,他满怀敬佩的说道:“之前政策变化,所以倒爷的那个教育机构解散了。他现在已经去了花为,年薪至少40w。唉,花为该去还是得去的。倒爷还是很有远见的一个人。”
“你不接着做科研了吗?”
C苦笑了一下,“竞争太激烈了,没有什么天赋,活不下去啦!”
秋招结束了,我自然没有被高大上的花为选中,进了一个小公司,在里面做一些杂活,每天的安排很紧凑,但是做的东西比博士期间要有趣的多。不过有时在想做的东西有意思,但却没有什么意义。自己当年进入大学,满腔热情想要成为一名科学家,想要像爱因斯坦那样改变人类的历史,如今看起来就是痴人说梦。可喜的是我变得更加现实了,可悲的也是我变得更加现实了。
我从回忆中抽身回来,问母亲周伟最近的近况。母亲说他好像辞了百万年薪的工作,出来搞创业,结果被合伙人骗了,血本无归。
“那他现在在家里吗?”
“对啊!而且每天在屋子里看书,别人进屋也不理人。所以周围人都觉得他出了精神问题。”母亲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大强,你回来啦!”熟悉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母亲急忙起身,我回头一看,倒爷正穿着白色T恤朝我笑,
“要不要出去叙叙旧?”,“没问题啊”。
在一个嘈杂的快餐店里坐下,我们点了两杯奶茶。下午的时候正好人比较少,快餐店放着洗脑的歌曲。还没等我问,倒爷先开口了:“感觉科研还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工作加创业不过让我意识到这些事情只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小小的齿轮,真正有意义的是这个机器的引擎,我厌烦了每天重复的转动,也不太擅长交际。”
倒爷顿了一下,“我已经考研上了T大的物理系,今年秋季就要去入学了,现在刚把温格伯的量子场论看完,感觉醍醐灌顶。”
我讶异的看着他,那本书博士期间我看到第二章就已经看不懂了。
“你不觉得探求本质的东西非常有趣吗?”倒爷大声问道,放声大笑起来。周围的人纷纷回头朝我们张望,那一刻,我看到对面就是年轻的我。
“是的”,我也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