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穷途到末路(贰拾壹)——女人,柔软

可能在白鸽眼里,莫小冬,张汉鹰都是刀。

刀应该是冰冷的,没有感情波动的,用起来越顺手越好。显然,有醺酒习惯的白鹰,没有人魔锋利。

喝下去的酒,会夹杂着本该废弃的情感,一起腐蚀着刀面,让它锈迹斑斑,不再锋利,粘粘黏黏,失去准星。

莫小冬也觉得自己像刀,他习惯用皮肤直接擦拭自己的钢刀,而不是擦刀布。这把看似寻常的钢刀异常冰冷,见识过它的锋利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撒手人寰。钢槽的刀槽就像刀的心一般,似乎永远填不满,而只有往刀的心里灌入鲜血的时候,刀才会在血液的影响下,变得温暖一点点。

而能温暖一点点的钢刀,似乎比莫小冬还要幸运一些,莫小冬把那些彻骨的寒冷,封存在心里自己再也找不到地方。

“带它到外面去吧,别让它寂寞。”这是当年X教官和莫小冬分别时说的一句话。钢刀是X教官请人改制的顺手武器,来自一把军刺,手艺高超的铁匠,将钢刀的锋利程度提高了无数个量级。

这把钢刀跟着X教官杀人无数,直到X教官当了学校里的教官。

学校里的所有学生,都不会记得来路,他们是被蒙着眼带进来的,最后一个交通工具是直升飞机。

这里有各种肤色的面孔。如果不能顺利毕业,就会永远出不了这个神秘的学校。

莫小冬的结业考试上,遇到了棘手的X教官,莫小冬的肋骨被X教官击断三根,奄奄一息的莫小冬,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最后一次站起,又俯下身,像一只老狗一样扑倒X教官。

X教官送给莫小冬钢刀,就是因为看到了莫小冬最后的眼神,那不是人类的眼睛。X教官说出两个字:“人魔。”

毕业回到这个城市之后,做完第二次任务,黎叔送了莫小冬一辆黑色摩托,这辆机车由著名的JAD公司的T型改装而来,浑身漆黑,轮胎花纹可以在每隔五百米变化。还能灌注人血,以人血驱动的时候,摩托车将爆发出惊人的马力,同时也会迅速的将人血消耗一空,变成炙热的气体。

而莫小冬知道,它还会再次变得冰凉。

这天莫小冬经过张慧萍门口的时候,张慧萍家的门打开了。

“莫小冬。”

“你好。”

“没错,你真的是莫小冬,越看越像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莫小冬此时无法再否认自己的身份:“已经知道了你是谁,但是脑子里不记得样子。”

张慧萍站在门口很激动,面对自己曾经救过的,现在比自己高一头还多的青年,她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张慧萍身上系这围裙,看起来是在做饭,而厨房离入户门应该是有一段距离的,看起来是是在专门等莫小冬。

“我在做饭,你吃了没有?进来一块吃点吧,说起来你应该喊我姐。”

莫小冬被张慧萍拽进屋里。

莫小冬坐在张慧萍家的沙发上,感受到了柔软。但他并没有靠在靠背上,还是显得有些拘谨。莫小冬的手垂在沙发上,细腻的白色毛毛质感的不规则沙发巾,抚摸着莫小冬的手。张慧萍的男人走后,张慧萍把屋里的配饰和家具位置全部重新布置了一遍。

整个家里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穿着柔软高领毛衣女人的怀抱。莫小冬很不适应。

“你随便坐,等一下饭就做好了。”张慧萍进入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里响起切菜声,热油锅声,炒菜声,还有女人被油烟呛到的咳嗽声,这一切在莫小冬看来是那么陌生。紧闭着的毛玻璃厨房门,映着谈黄色的灯光,不一会儿,香气从厨房门的缝隙钻到莫小冬的鼻子里。

一切准备停当,张慧萍把四菜一汤用精致的器皿摆上餐桌,摘去围裙,唤莫小冬上桌。莫小冬从来没有去别人家吃过饭,黎叔倒是带着莫小冬下过馆子,馆子里比张慧萍家里要热闹的多,但是好像还是少了几分滋味。莫小冬突然想到,黎叔好像没有老婆。

张慧萍把碗筷给莫小冬准备好,说:“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小冬你要不要喝酒?不喝的话,我现在给你盛米饭。”

莫小冬说:“不喝。”

张慧萍把米饭递到莫小冬手里,说:“吃吧。”

莫小冬拿起筷子机械地夹起一块肉片。两人一时谁都不说话,好像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张慧萍看着莫小冬,想到当年那个脏兮兮,眼睛明晃晃的小男孩儿。

张慧萍说:“后来我每年都去福利院,他们说你已经被人领养了,当年见到你的时候,你那么小,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成了我的邻居。”

“谢谢你当年救我。”

“小冬,以后你见我不要这么拘谨,你可以把我当成姐姐,那天认出你的胎记之后,我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你,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唉……”

莫小冬继续机械地吃着。

“小冬,你看,那时候你还小,突然看见你之后就长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该聊点啥,要不你说说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莫小冬说:“我被人收养了,然后现在自己开网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莫小冬机械地吃着,张慧萍一直往莫小冬碗里夹菜,莫小冬也不拒绝。

张慧萍拿了一瓶红酒,对莫小冬说:“你不喝酒,姐可喝了啊。”

“恩。”

张慧萍喝着酒,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有一个感觉跟当时是一样的,这孩子木木的。小宝这段时间都跟着姥姥住,自己的男人又死掉了,张慧萍每天没事做的时候就开始摆置家里的摆设和打扫卫生,但是心里一直空落落的。那天看见了莫小冬,心里就感觉像找到了半个亲人,可如今,这个亲人坐在自己的对面,张慧萍竟然感觉他依旧离自己很远。

不知不觉间,张慧萍饮酒的速度越来越快。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张慧萍忍不住对莫小冬说:“小冬!在姐家,你别拘着!这不是你吃饭的样子,你按你自己的习惯吃!”

莫小冬一愣,看了看对面这个女人,张慧萍此刻脸颊泛着微红,眼睛迷城一道缝,十分好看,莫小冬从她眼睛里看出了亲切,好像当初自己被张慧萍带走的一幕,在张慧萍眼睛里回放了一样。

莫小冬看着自己眼前的饭碗,停顿了一会儿,把碗从桌子上拿起,筷子使出一个夸张的夹角,夹起大量的菜,放回碗里,然后将碗端起,用筷子拼命地往嘴里扒!就像一只饿了许久的狗。

张慧萍笑了,散发着真挚的开心:“小冬,这才是你。”

“要不要听点音乐?”张慧萍举着酒杯问莫小冬,看了看远处的音响,然后迟迟未动,说:“还是不要了,伤心的时候,不需要背景音乐。”

“你继续吃吧,小冬,既然你不太想多自己的过往,那就听姐姐说说自己的,从哪里开始说呢?就从大学毕业之后吧。”

“如果我能长前后眼……我绝对不会选那个专业。恩……也许还会选吧,毕竟那是我喜欢的,我学的环境艺术设计,毕业后做助理,你知道吗?这个行业的助理,是没有工资的……我熬了半年,才等到了第一个客户,很小的单子,我做的很用心,我以为客户也会感觉到我的用心……”

“刚签合同的时候,客户可好啦,还夸我将来一定能成为设计大师……呵呵,第一个单子,我跟了三个月,三个月啊……就因为施工的时候,开关的位置差了一公分,客户要求索赔一万元,这个案子里,除了我是一个新人,其他的工长什么的,都是公司老人,那时候也是我嘴笨,有理说不出来……但是那个客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张牙舞爪,蛮不讲理,我喊她姐,她说,谁是你姐!哈哈哈哈哈……”

“一万块,当时能够我三个月的生活费,没人愿意承担,没办法,我办了信用卡。唉,有个前辈其实早就跟我说过,一定要学会把丑话说在前面,客户刚开始好,不是好,服务结束后,还好才是真的好……光是把丑话说在前面这点,我差不多一两年才学会。”

“你姐也不是一无是处,后来我爆发了,老总见我都笑,说话细声细语的,因为我能签单啊,我一个人能做公司三分之一的业绩!而且一般的客户,都能对付得了,连一些心怀不轨的总爱暧昧骚扰我的客户,我也不在话下,基本上没有什么坏账,那时候还挺赚钱的,我现在喜欢的很多品牌都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设计师嘛,得学会自我包装。”

“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虽然累点,天天加班……然后我病了,脸上长了东西,一年不能出门……我的钱半年就花光了,我开始用信用卡套信用卡,这些都没关系,毕竟我有那么多老客户等着我,只要我能早日康复去上班,一切都不是问题。”

“等我病好了之后,我发现世界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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