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是山西一个落后的小山村,村子里的几十户人家都以种地为生,黄土高原的农民世世代代要看老天的脸色,谷子、糜子、玉米、红薯、土豆、红薯、黄豆、倭瓜、绿豆、石墨、碾子、窑洞、纸糊的窗。
村子多在半山腰上,庄户人家的院墙挂在村子四面八方,院墙里围着窑洞,窑洞里有老的少的,穿着红色绿色黑色棕色衣服的人儿拿着搪瓷钵子,钵子里有高粱面河咯,土豆丸子,蒸土豆,白黄参半的米饭。吃饭的时候或坐在炕沿上,或蹲在地下,或蹴在院子里,或站到脑畔上。
地形高的人家能一眼望到十几里山外的村庄,地形偏的人家甚至终日不见阳光。村里除了村长书记家,家家过的大同小异,至少大家都以为村长家过的稍好一些。村子里的人都认识,谁家新生了孩子,谁家娶回了周边村落的媳妇,谁家女儿嫁给了二十里外更偏僻的山沟,谁家女儿跟谁跑了,谁家小孩和谁打架了,在村里都是重要的新闻。夏天睡不着的人儿拿把纸折的扇子坐在脑畔上或者院外的台阶上,晚风吹着槐树榆树刷刷响,聚集在一起的长辈晚辈拉着村里村外的闲话,村里也有一两只狗,偶尔也叫上两声,牛骡脖子上的铃铛撞着大石头打成的槽沿叮叮当当。仲夏的夜晚山对面村庄的山梁上突然会燃着诡异的跳跃的磷火,山梁上逝去人的坟地和村里根深蒂固的迷信总让人联想到没有好死的冤魂,这些曾经的故人让拉闲话的人彻夜不眠,谈着天上地下远到中南海美国,近到方圆几十里沟沟壑壑几十个村落里某个水灵媳妇的炕上。
村里人都穿着自己家做的布底鞋或胶底布面鞋,不管大人小孩,去锄地还是去上学。十多年前,村里几十个孩子从五岁到十四五,同玩在一个院子,同念书在一间窑洞教室,
繁荣的时候教室会增设成两间,老师也会有两名,两个老师通常都为同性,因为要同住一间宿舍。村里长辈们大约都想自己下一代走出这破落的地方,所以信不过村里有知识的人,四方打听,寻访到周边村庄读过高中的人,不管年轻还是长者,只要听说水平不错就请过来。
学费除了书本便是老师的工钱,通常是大家一起凑,每人每月几块钱,实在没钱给黄豆给粮食也行……
多年以后的今天,当年村里的人多半已经离开村庄进了县城,县城里租个房子,下煤窑、工地背沙子、掏厕所、拾破烂、开大车、念书出来找关系干交警、装修、木匠……也有的远走外地,北京深圳上海,但多年不太回来,儿时的小玩伴们,如今多已孩子开始打酱油,甚至孩子的孩子也快要开始打酱油,村子里建了微信聊天群,多少人多年没见嘘寒问暖,唏嘘的是这么多年来城市里蜗居摸爬滚打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赞叹炫耀的是儿女都成了家添了孙儿孙女。看着网络名字搜寻对方的照片,更多的是感叹谁谁谁已经这么老了。群里的少数新名字,猜测着会是谁家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