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已满3年,爷爷在老家请了先生看了日子,定好了正月十二安神。
爸妈按照老人吩咐买好了必备的东西,到了日子早早的驱车回去。
这天温度急转直下,吹着寒风,下着蒙蒙细雨,要不是安神这样的大事,这种天气是不会回老家的。
到家后,只有婆婆一个人,爷爷不知去向。屋子很明显是打扫过的,能看见的地面上比较干净,不大容易的地方却藏有垃圾。
婆婆患了阿兹海默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次回老家,我都要警告自己,要有耐心,她生病了!可每次过不了很久,耐心就告罄了。我总觉得,以前婆婆的生活很苦,她良善好欺,受了很多气,如今,她要一一还回去。
我问婆婆“爷爷呢”,婆婆也不知道;打电话,铃声却在家里响。外面细雨不停,路面湿滑,对老人家来说是很危险的。
我正猜着,他应该是去接安神的先生,爷爷就回来了。果然,他去了安过神的邻居家,请他打电话问先生下雨天还来不来,到哪里了?回答说是先生很快就到了。
这位先生就是托这位邻居帮忙请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很不错的。我们村里几乎都是请的他。
很快,先生就到了,是一位略有白发的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脸圆中带方,衣着朴素。他把摩托停在地坝里,拎下包,寒暄两句就开始做准备工作。
先生拿过红纸就坐在大桌子面前拆,爷爷忙忙的给他拿烟,拿红包,给他说我们买了哪些东西。看得出来,他对于先生是十分尊敬的。这份尊敬里,有他对于神祇和祖先的敬重,也有对于自己和家人未来生活顺遂平安的祈盼。
先生看出爷爷和我们的慌乱,跟我们说不用忙,他来做就是了,需要什么会提前跟我们说的。我们听他这样说才安下心,或坐或站,安静地看着先生裁红纸。先生一边裁,一边却聊起天来。他家也离这里不远,随口说些大队里面的人事。我看着红纸翻飞,略微有些担心,万一裁错了可怎么办呢?
先生却一直都很随意,裁红纸聊天,写字聊天,往神墙上贴红纸的时候依然可以闲聊。他气定神闲,婆婆都看出来他是做惯这个的。我对于他,也增加了一丝尊敬。
我本来以为贴好红纸就结束了,没想到后续才是大戏。
按先生吩咐,在屋中间的桌上放着一碗米,一碗刀头,一对坐蜡,一把香,许多火纸。先生还拿出了卦和一个小本。他先点燃了坐蜡,又在坐蜡上点燃了香,把香分为几份,分别插在米上、神龛前和大门外,又烧了纸。然后他先用卦在桌上写了什么,接着以特别的调子念着咒语,朝着神龛敬礼、撒米,那一刻,我强烈的感受到某种神秘的力量。(大概是这个步骤,记不清了)
之就是后重复念咒语、烧纸的步骤。那咒语我偶尔能听清几句,大概是一些祝福语。念的咒语分为好几段,特别长,我发现先生也无法完全记下来,那个小本本就是用来看着念的。但是要用咏叹调念下来也不容易,需要灵活的口舌和强大的气息。先生有好几次顿在一个字上或是气息接不上,我才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神奇。
念咒的时间太长,对于婆婆来说,太无聊了些。可是妈妈又不许她进厨房,因为婆婆有自己的处事准则,一进去就要指指点点。柴火烧太旺了,她心疼,要烧渣渣;菜太少了,不像样,要加;锅里要干什么?鼎锅里是什么?这样菜要做什么?你姓什么?堂屋里在干什么?她什么都关心,要一直问……她忘性大,又固执,一遍遍重复还能顶得住,可是她时不时要按自己的想法纠正你做的饭菜,就难心平气和了。
安神的过程中婆婆看着先生时不时的大声跟他说“你是个好人哟”“谢谢你”,跟我念叨“他应该是个长期信神的”“他文化高,这么多字应该是他写的,也应该是他贴的”,也会一遍遍问我“你怎么来的,是和他一起来的吗?”“你是教书的那个女儿吗?”“他念这么久,要给很多钱吧?”“那些字都是他写的哇,怕要那么多钱哦!”还会跟我一直重复说,她从过来就没再回过娘家。她总是念叨是她的一个表婶给她说的媒,她去跟表婶说了一句话,表婶的媳妇很不高兴,脸垮臭了地,之后她就过来了,再也没回去过。在她的意识里,她不是嫁过来的,是走投无路,被忽悠来的,她从过来之后就没回过娘家,她很想回去看看。实际上,以前她是每年都回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记忆。她生病后,也回去过几次,可是却已经认不出来那是她的老家,也认不出来比她年龄还大、曾经感情很好的嫂子。
在婆婆时不时的絮叨里,安神接近尾声。先生吩咐爷爷抓来一只公鸡,他掐断一点鸡冠子,把流出的血甩在神龛的红纸上和神龛前的火盆里,又扯了两根鸡毛贴在红纸上,最后又在大门、地坝、和神龛前各烧了一些纸就结束了。
仪式结束后妈妈就端出准备好的饭菜请先生吃饭,吃完饭才算是正式结束。
先生离开,爷爷妈妈讨论着现今安神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我看着红红火火的神龛,虔诚祈祷我们家日子平顺,生活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