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麻将盛行的日子里,我消受不了麻将的喧嚣和深奥,始终钟情于家乡的纸牌——“二七十”。这是一种朴素,低调,安静的牌。
其实这种牌是乐山的特色,被称为“乐山二七十”。但由于我的家乡和乐山市边境相邻,于是家乡的人几乎都会玩“二七十”。祖祖辈辈把玩“二七十”的技巧和惬意,世代传承。
“二七十”,窄窄长长,有两指宽,一手长,牌上的数字有红有黑,从一到十,牌洗后,每人摸二十张牌在手里,习惯性把三张牌插成一竖,我们称三张牌一竖为“一搽”,玩家每人手拿六搽零两张牌,这二十张牌,就成排列成扇形,紧握在玩牌人手里,宛如每人手持一把红黑相间的小纸扇。实在文艺得很!
老家的孩子们应该是几岁就学会玩这种纸牌了。这应该是得益于父辈们的耳濡目染,日夜熏陶。我当然不例外,从小就会玩,也没有人专门教,是属于无师自通,所谓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应该是“水到渠成”吧,只是我始终牌技不精,会玩而已。
儿时的记忆里,大人们完成了一天的劳作,晚饭过后,最大的快乐就是三个或四人一伙玩纸牌。那时输赢的筹码不是钱。在牌局中输了的人,受到的惩罚:或者被罚是钻桌子,或者被罚喝白开水,或者被罚蹲在凳子上,或者被罚脸上贴纸条。总之,输赢无关金钱,只谈趣味。赢的是乐趣,输的是手气。然后,牌局结束,大家各自回家,回家路上,星光永远灿烂。也许现在的你会觉得这样的输赢筹码太幼稚,太搞笑。但在那时那地,这样与赌钱无关的牌局往往承包了那一天的笑点,消除了一天的疲劳,远比赢钱来得令人舒畅。
下雨之时,农闲之际,男男女女,老老幼幼,或静静地坐在廊前屋下,或找一处不淋雨的地方,甚至牛棚楼上的草垛里,甚至猪圈楼上的阁楼里,都可以开始牌局。人们称“玩牌”为“打牌”,其实“打”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打纸牌的时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大家静静地摸牌,静静地出牌,也静静地胡牌。我就特别喜欢这种岁月静静流淌的舒适和惬意。
这样的牌局,在隆冬火盆的温热里;在春节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在清明节祭祀的青烟里;在繁星满天,蛙声一片,萤火虫翻飞的盛夏里;在瓜果蔬菜飘香,累累丰收的稻香里。从春到冬,四季轮回,是纸牌,至始至终见证着我们的静好岁月,惊艳了那段美好时光。
遇上红白喜事,纸牌更是把“喧宾夺主”发挥得淋漓尽致。喜宴上漂亮的新娘子来不及偷瞄一眼,桌子上珍馐美味来不及细嚼慢咽,大家就着急忙慌地组织牌局,有人牌品好,特别抢手,有人牌品差,难免遭人嫌弃。不过也没关系,最终人人都能找到自己中意的牌搭子。往往是午饭的喜宴一结束,满桌狼藉的杯盘还没来得及撤下,“二七十”的就迫不及待地闪亮登场,就这样一直打牌到晚餐端上桌,都还意犹未尽。这是纸牌带来简单的快乐。
曾几何时,打牌和金钱扯上了关系?而且筹码越加越大。日子太久远,不甚清楚。
总之,当打牌成了一种赌博,确实有辱斯文。如果真的是“小赌怡情”倒也罢了,可是往往会“大赌伤身”。更有甚者赌得两眼发红,六亲不认,家破人亡,还始终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庄子曰: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智者的话往往蕴藏大智慧。
人活天地间,难免孤独寂寞空虚冷。在无聊时,能找到一二知心好友,以纸牌为媒介,温一壶酒,沏一盏茶,闲话家常,忘情牌局,岂不美哉。如若违背初心,以赢钱为目的,最终弄得满身铜臭,面红耳赤,岂不难得始终?
更糟心的是,近两年来,打纸牌居然在手机上流行开来。几个互不相干的人,天南地北,躲在手机的APP里,打得个天昏地暗,不知天日。相互间没有交流,没有玩笑,只有你输我赢。这也叫“打牌”?
天道无常,风水轮回。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能初心重拾,重回那纯粹美好的纸牌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