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美

我曾去过不少自古便名声显赫的园林,园子的经营者们个个都不惜重金去保养其中的花花草草、亭台假山,舍不得它们受一点日晒雨打,恨不得它们永远像几十几百年前刚落成时那样鲜艳。然而这些跨越数个朝代而一成不变的古老庭院,就真的是美的吗?这样的美,或许略显单调。

曾经看到过一则消息。有设计师规划了一座庭院,从选址施工开始就开放给人游览,建成后不进行任何维护,任由它被风吹霜打,渐渐破败。

设计师说,他想展示的,是一座“时间中的庭院”。这庭院的诞生与荒凉,每一个漫步其中的游人,每一笔时光的刻痕,都是作品的一部分。

我惊叹于这奇妙的构想,更惊叹于那光阴流转的美,或许那才是真正的美吧。

其实一座庭院,不过是时间之美极为粗糙的微缩。而我们所寄身的宇宙,乃至于我们自己,才是它最美的造物。在时间轻缓而漫长的刻画下,无数繁华走向破败,破败中又孕育出新的繁华。一个人的生长与死亡,一座宫殿的恢弘与陷落,一个王朝的兴起和衰败,乃至于一颗恒星的点燃与熄灭……时间书写了光荣与废墟的轮转,它们皆是美的载体。

有时我们赞颂文明的壮观与伟大,偶尔又醉心于废墟的沉寂和沧桑。然而却忽略了,无论文明或废墟,哪怕在有人修筑起最初的楼宇之前,抑或在大地上再无人类行走过的痕迹之后,一切的一切,原本都是一体的。它们正是时间的造物,是文明在不断推倒又重建,是生命在挣扎,是灵魂无数次迷失于未知的深渊,又无数次顿悟。

我们从辉煌中学会胜利的光荣,又从废墟里领悟悲剧的伟大。我们行走在沧海桑田的洪流之中,感受时间赋予一切生老病死。我们从过去汲取智慧,用未来权势希望——那正是时间的馈赠。

因为时间开始运转,一切美才得以诞生;因为时间雕琢灵魂,一切美才能被领悟;因为时间的无穷无尽,一切美才得以以美的形式存在。

那才是真正的美啊——万物流转不息,万物离去又降临,万物在生与死、有和无中轮回,成为一切美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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