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恢复时，我又联系她了。失联好多年的人，开头除了“我回来了”，也没找到更好的对白。往上翻翻聊天页面，前几条消息都是我发过的节日祝福。“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我也想了好久这些话，也想了好多年这些话，半个小时后，她才回我：“好的”，我一时语塞，只好回了句：“好久没见”。
一
七年前的复读的傍晚，她走在我前面。对她印象是在课后的操场上，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白白净净的走路很轻。有句话说：“特别丑的和特别美的，都很特别。像你这种，笑起来很仙，就不一样了。”以至于就算手机没电了，我也能追上去要电话。真是现实又残酷呢。
她注意到我，是我每次站在阳台上，都在看她。我总是盯着她看，那时我好像19岁，而她呢大概刚刚读初三吧，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回头问我：“你干嘛看我呀？”，那时我很内向，只是笑却说不出心里话，可能就是从那时起，我成了异性绝缘体。在那所门口有片海的学校，我每天只想看着她笑，其他一切事情都不重要。
当然，我一直是个言不由衷的人。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正确的喜欢，我只知道我看她时，总有一种滋味在眼神里，就是青春期里常有的匆匆一瞥，能够带走心跳的感觉。
一瞬间我明白了她看我时，我会躲闪的眼神，大概那就是喜欢了。喜欢一个人时，眼睛里有光，很亮很亮，也像水一样，很温柔很温柔。那是我第一次能够描绘它的样子。
我盯着她看了整整一年，而她，在我看她时，她在看着别人，偶尔会偷偷望着我。我们对着不同的人，做着同样的事情。课间操的偷瞄，高考大会上的玩笑，运动会时躲在一旁的呼喊。一次次的期盼与失落。
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19岁时爱上的那个不可能的人，她成了我青春里不可抹掉的遗憾。
二
可能19岁和26岁时喜欢的人都很像，但我知道我早就变了样。
毕业后，我在省城读大学，她读高一，我们都在为了自己的未来各自生活着。
九月份刚开学，我在军训。她给我发信息：“大学生活怎么样？我还是挺期待的”我没有特别的欣慰。进入大学那年，我以为我会一直很喜欢她的。可我还是被20多岁的轻浮打败了，军训之后我们因为某件我记不住的事情吵架，之后就再也没了联系。
除了我去她空间的留言，我们很少有交集，大学四年，我们基本上没有联系。时间就像一张网，把我们套牢在各自的世界。我交了新朋友，谈起了恋爱，每年都在各种泡吧撩妹，也准备借着酒精feel the pain。我沉沦在自己的天地，从没想起过她。
后来在过年的夜场上遇到她，一进KTV，就看见她坐在角落里。她好像长高了，披着黑色风衣，穿着潮裤，在看我。玩到最后，我被挤到了她边上。我怕尴尬，举起饮料，跟她碰了杯，小心翼翼说：“好久不见了。”她对我笑了笑，一饮而尽。时隔三四年，第一次跟她对视。她眼里的充满的不是期待，而是对于另一个人的眷恋。
聚会结束，我们出来。快过年了，街上张灯结彩，冷风吹在我们脸上，我看着她裹紧毛巾，走在离她一米远的位置，最终也没能伸手牵她。我们绕着小城大街走了很久，我跟她说了很多话，我现在也记不得几句了。我就记得那晚的夜空跟她的眼睛很像。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如此期待时间能就此停滞，能让我陪她回家的路再长一些。
三
毕业后，我留在昆明工作。她也读了大学，那时我以为她能来我们学校的，最后还是去了西安。我们也不联系。几个月我会发一个消息给她，想要问问她的近况，如何适应大学生活，过的怎么样，或者还是有了填满内心的人。我通常是很少收到回应的。
有一回她国庆回来，我想着借辆车去机场接她。正值秋天，马路上没有落叶，尘土的味道飘满全城，这是我最喜欢昆明的时刻。可是她回来的匆匆，跟着朋友一起，出机场的就坐上了回家的车，我没能赶到，在地下车库喝了两瓶啤酒，倒在车里睡到半夜。我知道的，她没说也不会让我接送。
直到最后一次我说我来西安找她吧，她说她要去敦煌，假期不在西安了。我说：“挺好的。”
四
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她受伤了，这是我认识她七年来，最紧张的一刻。那时我还在为她接受我的礼物而高兴，后来我却想着能陪伴她每一个恢复的夜晚，可是我却像被城市困住的囚徒，始终没能回去看她一眼，只能通过朋友圈了解她的情况，就在五月漂浮不定的昆明心神不宁。
后来终于能平静的一起聊天，从五月到十月，从她能用手机到能下床走路，我们说了很多，也能如同朋友那样说起玩笑。
五
十月份的那顿饭吃得很急，她不能坐太长时间，只能坐一会站一会，走路也是不协调的摇晃，越来越好看的样子和带着伤痛的身体格格不入，我走出餐厅，送她回家，从我家到她家短短几百米，好像是19岁那年没走完的那段路。
等我回到家照着镜子时，发现自己好老了，臃肿的身体，蓬头垢面，无精打采。七年来，好像一切都变了，只有她的样子，还跟复读初见时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难过，那么久了，我都没有再遇到过像她一样，我想了解却没法了解的人，想要追逐却追不到的人，道别时，她说大学这些年一直等着我约她玩，我却一次没有兑现，现在后悔吗，这一次吃饭也是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像样的邀约。
六
等我再次回到昆明时也过了雨季，让她等我去造一片七彩祥云回来接她，收到的却是她一句“你从来没想过了解我”的简讯。
那晚临睡前，都快一点了，我说“给我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我会变得很委婉”，“嗯，到时候看吧”
我翻了翻她的聊天页面，很多收不到的消息，很多我自作多情的关怀，很多我想说却说不出的话，还有她看我无光的眼神。
这是她说的：“很多错过的时光，追不回的记忆，都是不合适吧。你不要把精力都放在我这里，我压力很大，你有未来，我也有，而你会有一个女朋友和生活，我也是”
后来我跟DD聊天，说起她来，DD说：“你不了解她，你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是孤独的，而你呢，你只是寂寞了，她需要的是一个能陪伴她的人而不你这样的。”
这一次，我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躺在沙发上翻了翻她的朋友圈，好奇心止在了她写过的文章里。
我意识到，19岁时喜欢的女孩、被阳光洒满的阳台、踏着清风缓缓走过的步伐、还有那个不大的小城，都离我很远很远了。26岁的我，可能会遇到更好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也可能什么都不会了。年纪大了，我尽量避开那些“我想你能明白我喜欢你”的场合和时刻，却无法看到和她的交集，真的，我知道，最后我还是会祝她开心。
在她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一件像样的心事，而之后，她回到人海，我回到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