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明小长假发布《清明,哀悼丧失:我承认,我的人生,在一岁四个月时就已经输了!》一文后,同样有着“留守儿童”经历的读者小妍,从后台给我发来了很长的消息:
留守儿童,断奶,多次分离,感受被抛弃,尽管父母疼爱,情感链接根本没有……智商和情商以及抗压能力都不高,敏感神经质……人生28年,陆陆续续加起来呆父母身边3年不到。极度缺乏安全感,怕穷,怕今生一事无成,也知道真的这辈子按自己的个性(极度压抑,麻将脸长年低能量开心不起来),几乎做到职业发展步步往上爬,很难很难。焦虑抑郁极了,却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失业半年,毫无目标往哪里冲,完全感同身受老师。
28岁,我看到了我爸爸同样被生活硬逼成了无法自保的孤僻农民,还有个不能自保的弟弟……母亲在农村生活,辛苦赚钱培养孩子,结果我是这样,弟弟也是这样……已经是生存的压力了,家族规律我看到了,无能为力;觉醒了,却没有能力改善;底层的焦虑与没啥希望,惊恐发作,神经质人格……我才28岁未婚,可是我看到了未来:年纪越大,越无望的未来。
我爸想的农业项目,都感觉挺好,一个人根本没能力做起来;郁郁不得志,没事业没地位,无奈为生存做农民,做水泥工;越老越孤僻,没朋友,也不敢社交;觉得自己卑微,无价值感,抬不起头,努力培养儿女……结果遗传也是这样,一代一代的活在底层,代代贫困潦倒,郁郁不得志。
看后心情沉重。
在那篇文章下面,另一位读者写下了这样的留言:
清晨起来看得泪流满面。我虽然不是留守儿童,虽然父母很爱我,可是农村重男轻女的社会环境,为了生弟弟而把刚出生的妹妹送人,这些都让我安全感不够,想努力自保。我企图用努力让父母和社会认可,一旦失败,就陷入极大的委屈和愤怒。现如今,对孩子也常如此,有觉察却改变不大。婴童时期伤害深远。可是,有多少父母能懂?
是啊,婴童时期伤害深远。可是,又有多少父母能懂呢?
【02】
微博上看到一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虽然极端了些,但基本上是赤裸裸的现实。
童年有过糟糕经历的人(留守、寄养、家人嫌恶、被强力控制、被精神或肉体虐待、父母长年吵架等),会在潜意识中刻下同样糟糕的内在模式:内在父母“抛弃、嫌恶、控制、虐待、责骂……”内在小孩。
心理学研究发现:外在现实其实是内在模式的投射。由于内在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童年不幸的人长大后依然磨难重重,不得不面对和内在世界同样糟糕的外在现实:要么学业失败,要么事业受挫,要么“财运”很差,要么亲密关系出问题,严重的甚至会陷入抑郁或自杀。
童年不幸——成年不幸——没有心力爱孩子——孩子童年同样不幸……
这似乎成了一个死结,整个家族由此陷入不幸的代代轮回,正如小妍描述的那样:“一代一代的活在底层,代代贫困潦倒,郁郁不得志……”
怎样才能走出生命底层的恐惧,斩断命运的轮回?!
觉知,是最初,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你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个人明明童年经历非常糟糕,却坚持认为自己没受到什么影响,自己的一切“都挺好”,即使生活中遇到不顺也“都是别人的错”——这样的人基本上只能在命运的轮回里打转,一辈子怨天怨地、怼事怼人,连带着家人、孩子也跟着受罪。
这里,忍不住吐嘈一下电视剧《都挺好》大结局:那些小时候不被爱,但长大又非常孝顺的人,人生基本都很苦,哪来的大团圆?!
童年不幸的人,如果能够意识到、并老实承认自己有一个糟糕的内在模式,就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成长。
所以,我想对小妍说:恭喜你看到了!看见,即成长。即使现在暂时走不出来,也不要急。慢慢来,能够“看见”,就一定能够穿越!
【03】
其次,我还想告诉小妍:尽管童年留守的经历让我们在成长的道路上倍尝艰辛,但是,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去和父母理论,去企求与他们的和解。
人最不能承受的情绪,是内疚。如果父母知道自己当年的决定会给孩子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必然会产生深深的内疚。而只有少之又少的内心真正强大的父母,才可能坦然面对这种内疚,绝大多数父母会将它们投射出去,断然否认孩子的感受:“小时候你又不记事,送到别人家有什么关系?”“爷爷奶奶对你那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有的父母甚至会反过来指责孩子小心眼、爱记仇、不孝顺、白眼狼,在孩子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让孩子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所以,妄图让父母“明白”自己所受到的伤害,希望通过与他们和解来让自己走出困境,这注定是一条走不通的路。
因为归根结底,困住我们的,是我们经由童年经验而形成的内在心理模式。心灵成长,要和解的是内在的父母,不是外在的父母。
当内在的父母不再跟内在的小孩较劲,我们的学业、事业、财运和亲密关系自然都会好转,可以尽情享受生活,活出自己的天赋才华。
【04】
很多“导师”会恐吓似的告诉你:如果不放下跟父母之间的纠结,你会永远陷在过去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只有完全接纳父母,和他们重新联结,你才能拥有幸福和成功。
“家庭系统排列”更是认为:父母是我们生命的源头,我们必须无条件地爱和尊重父母;如果一个人不尊重自己的父母,在他身上就会缺乏最重要的东西,他就会感到空虚和失落;对父母的排斥越强烈,对自己的惩罚也就越严厉。
我曾经试着去参加过一次家排。但是,当那位小有名气的导师,一上来就大讲特讲《弟子规》时,我心里开始本能地抗拒。
作为老子的信徒,我对所谓孝道,非常反感。
《道德经》上说:“大道废,有仁义”“六亲不和,有孝慈”——父母子女之间没有自然的情感流动,缺乏真正爱的链接,才会片面强调孝道。
有爱,无须“孝”;无爱,才需要“孝”这幅华丽丽的遮羞布。
我举手提问,老师根本不理,只是说:不要提问,不要怀疑,只需相信。
后来看到个案中,案主明明没有放下对母亲的怨恨,导师依然强迫她上前和母亲的代表拥抱,说“我爱你”,并跪下扣头,走完全部所谓“和解”流程时,我的疑惑更深了。
我真的很怀疑,这样不尊重案主当下的感受,把案主当机器人摆弄的做法,到底是“治疗”,还是对案主的二次伤害。
【05】
事实上,现实生活中有很多疏远父母、甚至公开跟父母叫板的人,自己的事业成功、家庭美满、收入丰盛,孩子喜悦健康。
而很多人即使有幸和外在的父母和解,生活依然困顿不堪。
比如前一段爆红的“流浪大师”沈巍,由于童年父亲的粗暴控制和干涉陷入无意识自毁,最终竟然沦落到捡垃圾为生(分析详见:《上海网红流浪汉:卡在父子冲突中的“小男孩”》一文)。
2012年9月,沈父临终前幡然悔悟,流泪紧握着儿子的手诉说自己的愧疚,懊悔地一直打自己的耳光,沈先生也泣不成声、说不出话——
虽然父亲以如此诚挚的方式向儿子道歉,虽然父子之间的多年积怨得以和解,但是,由于沈先生的内在冲突没有解决,“内在小孩”依然在无意识地反抗着“内在父母”,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人生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他依然无法正常工作和维系家庭,依然靠捡垃圾为生,依然活在“有朝一日得明主赏识,出将入相、飞黄腾达”的妄想中。
所以,我们需要和解的,从来不是外在的父母,而是自己的内心。正如微博上一位名为“_三姨太_”的网友所说:
和解的对象
是一路成长上来父母在我心中的遗留,
是认为自己可以和他们平等无障碍交流的幻念,
是以为自己已经强大,
所以“让我成为父母的父母,替他们遮风挡雨吧”这种从小就有的错位,
是承认他们无所不在的控制欲、选择性眼盲,不承认我的独立性及由此引发的撕扯感。
这其实是和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