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轻轻转动，林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疲惫，眼神里盛满了温柔的关切，若非顾晚已知晓那骇人的真相，几乎又要溺毙在这虚伪的深情里。
“晚晚，多少吃一点，身体要紧。”他将粥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动作自然无比。
顾晚下意识地后缩，避开了他的触碰，攥着裁纸刀的手在睡衣口袋里沁出冷汗。她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恨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依赖：“我……我吃不下。林序，妈妈的事……我总觉得不对劲。她怎么会……”
林序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放在被子上的另一只手。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却让顾晚感到一阵恶寒。
“我也很难接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表演性的悲痛，“但警方已经有了结论。晚晚，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以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仿佛他们真的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相依为命？顾晚在心里冷笑。是要榨干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然后像处理母亲一样处理掉她吗？
“现实……”顾晚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捕捉着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现实就是妈妈留下那么多东西……公司、房产……以后该怎么办？”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林序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似乎因为她终于“回归现实”，开始考虑这些“俗事”而感到欣慰。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安抚：“这些你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妈妈之前……已经把很多事情都委托给我处理了。我会打理好一切，你只管好好调整心情，好吗？”
“委托给你？”顾晚故作惊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什么时候的事？妈妈从来没跟我说过。”
林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可能就是怕你担心吧。你知道的，妈妈一直很要强，前阵子她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又怕你知道后胡思乱想，就悄悄找我，让我帮她分担一些管理上的压力，签了些文件……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他巧妙地避开了具体时间和协议内容，将动机归结于母亲的“体贴”和“要强”。
完美的谎言。天衣无缝。
若非那个U盘就在口袋里硌着她，顾晚几乎又要相信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英俊的面容，深情的眼神，每一寸都曾是她挚爱的模样，此刻却只觉得无比恐怖。他的演技，他的心理素质，都远超她的想象。
“是吗……”顾晚低下头，装作黯然神伤，不再追问。她知道，此刻撕破脸毫无益处，她需要证据，需要了解更多内幕，需要知道那个神秘信息的来源是谁，更需要知道母亲“自杀”的真相。
林序见她不再追问，似乎松了口气，又温言安慰了她几句，催促她喝粥，然后才起身离开，体贴地为她带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顾晚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瘫软在床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林序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耗尽了她的心力，如同在刀尖上跳了一场舞。
她不能再待在这个充满谎言的家里。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窒息。
等到深夜，确认林序已经睡熟（或者，他只是在假装睡熟？），顾晚悄无声息地起身。她换上一身深色的运动服，将那个至关重要的U盘、自己的身份证、银行卡和少量现金塞进一个小包，紧紧藏在身上。她看了一眼床头那把裁纸刀，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它留在了原地——携带它目标太大，而且，真正的复仇，远不是逞一时之勇。
她像一缕幽魂，溜出卧室，经过书房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那份“协议”的原始文件，一定就在这里面。但她没有钥匙，强行闯入只会打草惊蛇。
她最终安全地离开了那个家，融入冰冷的夜色中。回头望了一眼那栋曾经象征着她幸福归宿的别墅，此刻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本市一家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小型连锁酒店，用现金开了房间。关上门，反锁，拉上所有的窗帘，她才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现在，她必须冷静下来，理清思路。首要任务是弄清楚两件事：第一，母亲签下那份协议的真正原因和背景；第二，找到那个神秘的发送者，他/她似乎是知情者，甚至是……盟友？
她再次打开电脑，仔细研究那份协议。条款极其苛刻，几乎是将母亲的所有财产无偿赠予林序代持，而且放弃了几乎所有的法律追索权利。这太不正常了。母亲是精明的商人，绝不可能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签下这种协议。
胁迫？欺诈？还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林序手里？
她想起母亲最后那段时间，似乎确实有些心事重重，但她只以为是公司运营上的普通烦恼。现在想来，处处透着诡异。
还有那个神秘信息发送者。他/她知道林序出轨，知道父亲忌日，能拿到酒店监控视频……他/她一定在密切关注着林序，或者，密切关注着他们这个家。
会是谁？林序的商业对手？母亲的旧部？还是……也与那份协议有关，是另一个受害者？
顾晚尝试回拨那个发来母亲死讯的本地号码，果然，已经无法接通。对方显然极其谨慎。
就在她陷入僵局，感到前路迷茫时，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一个未知号码，但这次的内容不同：
“想扳倒林序，找到‘星辉资本’的赵明轩。小心，林序的人也在找你。”
星辉资本？赵明轩？
顾晚立刻上网搜索。赵明轩，星辉资本的创始人，著名的风险投资人，近年来在科技领域风头很劲。值得注意的是，百科资料显示，他早年曾与母亲沈静云有过密切的商业合作，后来似乎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但私下关系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这个人，会是盟友吗？还是另一个陷阱？
信息发送者让她去找赵明轩，却又警告她林序的人在找她。这意味着，林序已经发现她不见了？他那么快就察觉了？
顾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望向楼下寂静的街道。夜色浓重，路灯昏黄，几辆车子安静地停在路边，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她的脖颈。
她迅速退离窗边，关掉房间所有的灯，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林序现在会在做什么？是气急败坏，还是依旧从容地布下天罗地网？他发现自己带走U盘了吗？
她握紧口袋里的U盘，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与赵明轩联系，是眼下唯一的线索，但也可能是致命的冒险。她该相信这条来历不明的信息吗？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房间的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咚——”
在死寂的深夜里，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顾晚耳边。
她的血液瞬间冻结。
是谁？酒店服务员？不可能，她并没有叫任何服务。
是林序的人？他们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门铃执拗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仿佛门外的人笃定她在里面。
顾晚屏住呼吸，一步步挪到门后，颤抖着手，凑近了猫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