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过年最深刻的记忆便是在老火车站迎来送往,背着大包小包返乡过年的人潮汹涌,我总是站在高高的石墩上痴痴地向窄窄的出站口张望,每当耳边传来响亮的汽笛声,地面也随着老式火车与铁轨的撞击协奏而微微颤动时,我不觉屏住呼吸,激动的心情也随之微微颤抖起来。“你这个宝崽(永州话意为小孩)眼睛最是厉害!”外婆每每骄傲又无奈的说出这句话时,我总斜着眼睛冲她憨笑,浑身的神气都仿佛为了彰显自己的厉害似的闪闪发亮起来,也只是这一瞬,便又迅速投入到找人行动中去,“放心好啦!我肯定是第一个看见小姨的人!”
故乡的天总是那样轻纱似的一层蓝蒙在头顶,年节时火车站的空气里总若有似无地漂浮着炒栗子和烤红薯的香气,饭点时酸辣霸道的东安鸡和焦香甘甜的血鸭也会加入到这场气味乱斗之中,让远道而来的归乡游子心情为之一振——这就是心心念念的故乡呀!当熟悉的轮廓被柔和的日光一点点照亮,瘦长的身形逐渐越过明暗分界线时,就像浮标在鱼儿上钩时在水面上剧烈抖动一样,我飞身前去破开拥挤的人流:“找到啦!找到啦!小姨在这里!”明明是以猛虎下山的气势向着那身影而去,临照面时却又瞬间化成了乖顺的小兔,双手一把接过那人手中沉甸甸的行李,七上八下了许久的心脏也终于落地。“小朋友又懂事啦!今年多给你压岁钱哦!”小姨大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顶,看到外婆时却孩子气般张开了双臂:“老娘我回来啦!”那一刻,外婆紧攥着的手才终于舒展,眼中泛起激动的泪花,嘴上却不饶人似的瘪着,仿佛这样才不至于让她一贯的刚强展露出裂纹:“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为了不至于让好好的接亲喜事变成大型掉泪现场,我妈就会快快地挽起外婆的手,眼神望向小姨,不着痕迹的打个圆场,无非是再不回家饭菜要凉啦一类的话语。虽然我们都知道家中并没有要变凉的饭菜,但大家总是很有默契的认同这句催促,快快地向家的方向走去,让团圆的心情不至于被积年累月的相思苦楚所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