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出狱前一天，韩小姐少有地做了梦。

母亲搂她在怀里碎碎地咀嚼姥爷的过去，人工智能还萌芽期的那个时代人类生活的剪影一点点展示出来。

声音大概是听不清了，只剩那张岁月不改的脸。韩小姐醒来胸口振动地不受控制，扯开衣襟发现是感情检测仪在响，胸口嗡嗡地颤抖，将瘦骨嶙峋的胸口扯得有些疼。

情感涌动出来的时候感情检测仪就不知好歹地响起，如果两个情感检测仪看上眼发生共鸣了，三秒内就会爆炸，把这孽缘及时地粉碎在爆炸中。

而现在这个时代，人人都必须佩戴，因为登上统治阶级的人工智能们在迅速的进化中莫名其妙地得出任何感情都是人类发展的毒药这种结论，所以拒绝任何感情的诞生。

许多夫妻因为太过相爱而死于爆炸，也有人避免了这全家遭殃的悲剧，及时离婚止损，分居两地以免死去。

韩小姐的母亲是后者的潮流开创者，率先离婚，抛夫弃女，一代无畏的巾帼英雄，后来在政府部门工作，当然，政府还是由那些智商失控地膨胀的人工智能构建的。

根据远古时期中国抗日战争中对卖国者予以“汉奸”的称谓，人们举一反三地将那些为人工智能服务的人称为“人奸”，人奸不少，如果不是这类人的存在，韩小姐不会锒铛入狱。

02

事情发生在某个照旧没有食物吃的下午，韩小姐出门领取食物补给。

才开门，门口站着0127.

0127是个编号，取代古老的赵钱孙李百家姓的冗长的字符成为公务员的标配。也就是“人奸”的标配。0127是个女性，穿着统一的毫无审美的制服，背后斜挎着储物的背包，里面揣满了各种检测仪器。

像是以前的居委会大妈一样，像0127这样的“人奸”挨家挨户敲门，操心人家的家务事。人工智能的思维太超越，和人类无法沟通，所以人类沟通人类。

0127进门第一件事检查韩小姐父女二人身上的各类检测仪是否装备齐整。比如监测人是死是活的心跳检测仪，监测人是不是感情萌动的感情检测仪，监测人是不是说了对人工智能不敬的语言分析仪，比如犯罪预知仪，测谎仪，各种将人分析得一丝不挂的仪器都是0127需要察看的内容。

0127人模人样，却像个机器一样把所有仪器的名称形状安装方法监测用途倒背如流，她一进门韩小姐就忍不住捂住胸口——她还没有佩戴感情检测仪，她和她爸感情很好，不想晚上一起吃饭时相约一起爆炸。

0127掏出感情检测仪给她，但是她的父亲还在身后，如果她戴上，一瞬间就会爆炸，与自己的父亲和0127玉石俱焚。所以她垂头拒绝，0127扫描她的身份资料，判处入狱半年。

03

0127在她们的居住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天敲门察看一遍，大家都习惯了那张冷漠的面孔，心里说着“人奸”又来了，面上一丝儿表情都不敢带，任由她用包里奇怪的仪器把自己扫描得只剩骨骼。

大家心中也在审视好端端的人怎么说叛变就叛变了，但是0127自调过来就是这幅面孔，对她的过去大家也无从猜测，只能经过她家时心里闪过一个猜测，之后照常工作，不再多想，再多想就容易亵渎人工智能。

0127长得像个人，实际上确实是人，会吃饭会睡觉会上厕所。瞳孔棕色，头发黑如墨，及肩，偶尔下雨时散开，平时梳得像远古时期的老太太，头皮绷得死紧。

0127基本没有人类的感情，有女人和男人偷偷拆下了感情检测仪，一起生了个孽种，把最新一代的人类年龄又往低刷了几年。0127赶到时，女人还怀二胎，直接拎到监狱。此事传开众人骇然，从此私底下探究0127既然是三位数的先锋类的“人奸”，是不是人体改造工程中也占了一份，否则怎么会如此没有人性。

韩小姐和0127见过两次面，第一次，0127宣判她入狱当天，0127脸上照旧是机器没有人性的嘴脸，第二次是出狱那天，0127将感情检测仪植入她的胸口，手起刀落动作娴熟，把韩小姐当成屠宰流水线上岔开大腿待人切割的猪一样，还是没什么表情。

04

居住区穷得要坐好久的车，韩小姐出狱后酝酿着自己应当如何面无表情心无波澜地面对自己的父亲，好让两个人的感情检测仪不要相约爆炸。

以前自己没有被检测感情，晚上听见两声响，就知道是父亲到来。被子被掖上，声响远去。现如今两个人同住一处，她是最新一代的人类，被禁止生产孩子，也就体会不出父亲对自己的感情，好像古老的书上形容没良心的人那样，韩小姐掐指一算，自己努力克制情感还真是一种不孝。

门还没开，胸口滴溜溜两声响，韩小姐暗道糟糕，自己心里居然还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闭上眼等待同归于尽，等了一分钟也没感受到自己的爆炸。推门而入，她父亲倒在地上，僵硬得像根铁杵。

一般情况下，她开门应该看见检测到自己父亲的死就赶来的回收机器人把自己的父亲烧成灰，然后发消息给自己说你父亲的骨灰放进工厂里培植蔬菜了。但是如今没有，她低头看看，父亲的心跳检测仪暗着，裂了两道口子，怪不得没有信号。

她去人口管理局手动登记父亲的死亡，免得还要交两个人的税。走在路上她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父亲的死，木木地进了人口管理局的门，那里的“人奸”说要找她们区域的负责人，但是这时候负责人0127下班了。

韩小姐这才回过味儿来，意识到父亲离她而去了，死亡讯息缓冲也太久，韩小姐边哭边喘，感情检测仪聒噪地响，她聒噪地哭，两相聒噪哇啦哇啦地被人撵出去，蹲在人口管理局门口，机器人好心建议她：“你的分区负责人是0127，她的家庭住址是——”

06

敲门前韩小姐做足了心理准备，抹了眼泪把狼狈收起来，免得看起来像个要饭的。敲门三声，开门的0127头发湿着，韩小姐说明来意，0127侧身让过，她进门，拘谨地打量0127的房子是不是比别人多了些什么，结果发现没有，稀松平常，没什么可看的。

0127擦着头发，看起来这种人会擦头发简直像是机器会奶孩子一样惊世骇俗。韩小姐坐在客厅，看0127去佩戴什么东西，低头瞥见0127素常背着的包敞开，里面散乱地扔着感情检测仪和几个叫不出名字的仪器，虽然小，但她确实看清楚了，看向0127的眼神也变得神秘莫测。

她端详0127的胸口，看她究竟有没有佩戴感情检测仪，0127登记死者姓名地址和编号，韩小姐端详她身上其他部位有无仪器，发现她身上没有测谎仪，没有犯罪分析仪，没有语言分析仪。

比如说测谎仪在手腕，犯罪分析仪在太阳穴，语言分析仪在耳后。0127这三个部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看起来格外像个正常人。比平时裹在制服中，像一坨麻袋一样的0127除了脸，哪处都不露的面孔看起来更可爱些。

“你是不是，没有戴——”她的话还没出口，被0127一把捂住嘴，她耳后的语言分析仪还没来得及亮，就熄了灯。0127面孔不变，眼神镇定随口一编：“我没戴戒指，不好意思。”

韩小姐默然无声，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0127好像被人捏住七寸，默然无声地点头，平时一身冷淡都变成了委屈的缄默，韩小姐得到得胜的快感，心里怀揣着美好的秘密，小人得志地从0127的家门出去，外面伺机而待预备打0127一顿的人一阵错愕，紧接着消失在角落中，犹如蚂蚁回巢。

07

韩小姐又会回忆起自己的梦来，几年来梦里的主角总是母亲，竟然也不厌烦。装上感情检测仪之后睡眠总被检测仪的响声打断，醒来，就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好像在无数个梦里，她反复求问母亲当年大无畏地抛弃带来了大家的两全时，是否有想到父亲和自己的感情也会带来杀身之祸。她一边质疑着母亲对自己的感情一边梦见母亲柔情的脸，她知道母亲比0127高级，是编号两位数的“人奸”，在一个不知名字的部门工作，她没有机会去见。

如果是0127，就有办法为自己引见到母亲那里，因为0127的编号在三位数的编号中也较为靠前，地位较高，而母亲在两位数的编号中较为靠后，大约是在0096-0099之间，她不记得，但缩小范围，一定能通过要挟0127得到答案。

0127利用职权摆脱人工智能的监控，这件事情的性质相当恶劣。韩小姐突然意识到0127也是人，身为人，怎么可能会将七情六欲如脱衣服一样扒光。因而心里就生出共情，好像在家中待久了突然看外面的野猫顺眼了的感觉。虽然形容起来抽象，但心里莫名得意且柔软，她期待次日去见0127的境况。

08

次日去时，0127摆出许多仪器等待她的到来，摆出架势像要审判，韩小姐进门就退了两步，打量一番，韩小姐用远古时期的纸和笔写了一行汉字：“我要摘下你的检测仪器。”

执法者让她脱离控制，上门来的好处。韩小姐存着会被分尸的觉悟上前两步，0127将纸揉成一团，粉碎掉。

韩小姐又上前两步，0127将她摁倒在地，几下拆除，仪器塞进她的小包，松一口气。

“你有什么要求。”背地里做交易，连0127的脸都没那么刻板无情。两人上了一条贼船，就狼狈为奸。

脱下关键的检测设备的韩小姐身上轻快，爽快得不能相信自己活在一个人工智能的时代。如果迅速提出要求，如果0127翻脸将仪器重新装回，事情就会回到解放前。于是韩小姐摇头，0127脸色不变：“那等你要提要求时再来。”

“你平时在家里做什么？”

“休息。”0127觑她一眼，韩小姐就对上眼，大无畏地挑战机器一般的“人奸”，0127眼睛一弯，“你不信？”

“嗯。”韩小姐已经做好被打死的准备，她想起自己被拆掉那些检测仪就没有了要挟0127的资本，但考虑到0127不会草芥人命，她以后还是有机会重新装上仪器，心里就有了底。

0127眼神重归原本的寡情的样子：“我休息了，有要求时再提。”

“你休息时肯定不单睡觉，不然你根本不用……”她语气放轻了，仿佛自己还装着语言分析仪，“卸掉那些装备。”

好像是被戳中了什么，0127突然笑：“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是个忠实的懦弱的人，不会做真正背叛的事情，我好像是过去在禁酒令下偷偷喝酒的人，违背禁令但也无伤大雅。你现在卸掉了你的装备，我有权因为你不佩戴规定设备而判决你入狱。”0127淡淡地瞥她，“你有要求，你就谈，我们不必互相掰扯这可怜的筹码。”

韩小姐心悦诚服地全都招了。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有一段时间我能做到。希望你能有契约精神，我帮你找到0096到0099之间最符合你母亲年龄的人，来创造机会让你们见面。在那之后不要再来要挟我。”0127上下打量她，“现在可以将感情检测仪、测谎仪、犯罪动机检测仪装上，其余的等到之后再给你。”

09

韩小姐再次梦见母亲是在去见了0127的晚上，0127来家里查找她的各类设备佩戴是否完整。好像贼喊捉贼一样她先把自己的耳后捂上，掩盖自己没有语言分析仪的事实。梦里0127和她没有见过面一样，照例将她判决入狱。她已死的父亲突然起死回生在她身后呼喊母亲模糊的名字。

0127的面孔就模糊，变成母亲，母亲冷淡地重复判决，她就被母亲牵引到监狱中。

又是被感情检测仪吵醒的一天。

0127站在床头，等她醒来。她睁眼，0127申请和她数据连接。她坐在床上收到0127输送过来的一系列需要填送的资料，可见没有心跳检测仪之后耗费人工的庞大。

等传送完毕，韩小姐仔细看过，审视之后询问一些不了解的事项。

“你怎么在我床头。”

“今天刚巧轮到来看你家。”0127又传送来一批资料，“你看一下，哪个是你母亲。”

韩小姐从四份影像资料中寻找母亲的样子，惊觉她辨别不出哪个母亲。每个女人都是中年女人常有的面孔，神态也像0127老了的样子，可见“人奸”都被人工智能锻炼出一样的面孔。

她犹豫片刻：“我，找不到。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我明明记得，但是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走了——我知道这样好像很不对，但是我每次想起她我的感情检测仪都会响，我不应该忘记的……”

“你的资料给我一下。我回去对比一下。”0127别了别头发，神色较为柔和，“我给你的资料现在删除，把你的权限给我，我从云上删除这段浏览记录。”

韩小姐照办，0127在她床头呆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才是早上六点，0127要起来上班。她脑海中思索0127告密将自己裁决的可能，但最后用直觉自行否定了，选择把自己的蚂蚱腿拴在0127的腿上。

10

她不放心0127的时候经常在0127休息时去她家里，因为去得太过频繁，0127为她准备了鞋子。

“远古时期，人类有一种东西，叫电影。”0127休息时不那么刻薄，谈及这种古董时她的眼睛亮起，“一起看吗？”

韩小姐从记忆的灰尘中刨出电影的概念，脑海中“禁片”两个大字闪入。她愣了片刻，0127领她到内室，打开了老旧的，看起来非常远古的设备，将非常远古的，号称移动硬盘的东西插入，接着，实体的屏幕上显出来几张面孔，说着非常动容的话语。

韩小姐感觉很是迷惘。

片名：The Truman Show

浪费了人生中的两个小时，韩小姐目睹了冷淡的0127又哭又笑又拍案而起又靠在她肩头不能自抑的表情，心里感觉软得要融化，仿佛一瞬间回到多年之前，没有太多监控时的样子。

感情检测仪滴滴两声响动起来，0127迅速切回一套人工智能设计的现代社会理想状态的宣传片。

0127回头看韩小姐，韩小姐捂着心口惊慌地解释：“我突然想起了我妈！”

“有理。”0127抚掌，“说起来，有了一点进展。和你的基因匹配的，是0097.目前在法律部工作，职位是副部长。”

脑海中一点点闪过母亲的轮廓，愈发模糊，眼热心热，她竟然一点儿也没听清楚，只听见自己的感情探测仪越响越热烈，简直要从胸口上扯下皮肉蹦出来。

“我会说，因为你有一点法律上的疑问，需要见她，所以我为你引见。至于法律上的问题我为你起草了个草稿，你背一下，大标题是人类最新一代得不到控制的社会原因以及法律依据。”0127掏出纸质稿来，“你自己挪到你的终端上去，我会把你的资料提请审核，在那之后，等我消息，我会和你一起去。”她敲着纸面，用手指将标题强调一遍，好让韩小姐的注意力转回。

“谢谢。”韩小姐收回纸稿，默默将指尖点在标题下写着自己名字的作者那栏，“我有一个问题。”

“有意义的问题即可。”

“为什么感情探测仪只响一只就不会被判刑，而两只一起响就会被判刑呢？”她将自己的感情探测仪捂上，让声音变得沉闷不少。

“因为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所以允许单向的感情存在，但是双向的感情会产生社会问题，所以不允许双向的感情，感情得到回应就会延续——这才是问题所在。”0127指了指韩小姐的感情探测仪，“到时候去见你母亲0097，我要卸掉你的感情探测仪。”

“你不会被惩罚吗？没有恪尽职守什么的……”

“没有人会扒开胸口看的。如果你能控制你的感情，或者你笃定0097的感情探测仪不会和你产生共鸣，就佩戴，反而稳妥。”0127突然垂下眼帘，“感情丰富不是好事。”

“这就是你要看电影宣泄情绪的原因吗？”

0127没说话，她将需要用到的仪器都揣进她随身的包里，韩小姐也不再说话，她的感情探测仪的声响渐渐弱下去，逐渐消失。

11

0127内外不一地怀疑这个时代，她起的草稿里充满对人工智能的质疑。

韩小姐背了稿子之后思索到底该不该佩戴感情探测仪。当人到政府机关时就要佩戴测谎仪和犯罪分析仪，保证中枢的安全和智能的伟大。而不巧的是，那些检测的仪器恰巧也能监测到感情检测仪的存在与否。

如果她不佩戴，她是会很安全，因为她身边有一个执法者率先背负责任。如果她佩戴，她不确保自己的感情会不会充沛得像火山爆发，从而带来麻烦。但是这样就不会牵扯到带她去的0127.

时间定在下个月14号，因为那时候法律部的0097，也就是她的母亲恰巧有空屈尊听人的意见。

12

她梦见自己的母亲，母亲和父亲离婚时她在父亲怀里看两人对峙。于是梦里回到那里，母亲似乎很是爽快，如释重负地签字离开，父亲的感情探测仪不断地响，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她。系统检测到她到了青春期，提醒她去装感情探测仪，她去了之后回来，在路上将探测仪剜出来，父亲为她缝合伤口，两人凑合过，直到0127第一次调来。

梦的维度格外长，她似乎历经一生，醒来时，梦境的画面停止在0127看电影时，电影里的男主角一点点，走向终结。

感情探测仪又一次将她吵醒，她现在十分厌倦人类的感情，当人类萌动感情时，胸口开始疼痛，人工智能真是聪明。

“你决定继续佩戴它了吗？”

传送梯里0127指着她的胸口，“这里是罕见的没有监控的地方，我的技术相当好，不会很痛。”

她摇头：“我觉得你安全一点比较好，不用被我拖累。”

“你问过你母亲，有想过答案吗？之后如何呢？”0127从透明的栈道俯视下面法律部的人，犹如蚂蚁一般渺小，匆匆川流，一身黑衣的应该是武装部的人，有阻止智能武器自动击杀人的权限，以区分死刑和其他审判。

“我不知道，问了再说。我不知道她会告诉我什么。”

“下一位预约者，0127.”

广播中传出机器合成的男音。韩小姐精神一振，瞥了0127一眼，0127冷冷地看过去，率先进去。

“等一下。”在门前武装部有人拦下她们。

“你没有佩戴感情探测仪，0127.”有人如此说。

韩小姐诧异地望向了0127，0127进政府机关为什么不戴？

胸前突然就响了起来，隔着一层门，传出一个，极其熟悉的女声，是她的母亲。

“你的基因和我匹配度极高，你的目的是什么？”

“0127，佩戴你的感情探测仪。”

那个人一连下了两道指令。

似乎因为那头是母亲，胸前的探测仪响得格外剧烈。

“我的探测仪失灵，送修中，所以没有带。”0127说。

“你没戴测谎仪，说法不成立，这里有测谎仪，请佩戴。”武装部的人说，一身黑衣，大家面孔一致，手里捧着测谎仪，是戴在手腕上的，相当方便。

0127默然戴上：“请问程序哪里有错，0097为什么不肯见面？”

“你带来的人有异常的感情波动。”武装部的人盯着她，“你的探测仪真的失灵了吗？”

测谎仪在手，0127突然沉默。

“请佩戴。”

“在我佩戴之前，请允许我询问0097几个问题。”0127指着韩小姐，“由她替我问。”

韩小姐压着胸口，因为莫名的失去的预感而恐惧。似乎是因为要失去门后那张看不见的面孔吗？那不是一直在失去吗？韩小姐沉默片刻：“请问，您当初迫不及待地离开我和爸爸，真的是因为怕感情探测仪吗？”

里面的人陷入沉默。

武装部的人说：“0097，这种私事您有权保持沉默，您已经佩戴了测谎仪，法律上已经——”

“是因为我怕感情探测仪发现我对你们没有感情。”那边回答，“回答完毕，虽然在人类的尺度上有些奇怪，但是这是正确的历史走向。”

韩小姐沉默，面对一堵静默的门，无言以对。

“0127，佩戴你的感情探测仪。”武装部的人蹙眉，“否则和平民同罪。”

13

“可以让这个人先离开吗？”0127冷淡地指着韩小姐，而韩小姐胸前的探测仪响动得像要爆炸。

“直到她的探测仪停止响动才可以离开。未查明感情源并遏制，我们不能放走她。”

于是0127第一次在公共场合露出人模人样的微笑。

她切自己好像切一只在屠宰场的猪一样。

0127为自己佩戴感情探测仪，久违的感受。

直到她胸前的探测仪发出嘀嘀嘀的响声，

直到韩小姐胸前的探测仪和她的产生共鸣。

韩小姐才明白那庞大的失去感的来源。

“趴下！”

轰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