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蝶十二相

暗房里的红色安全灯像一只充血的眼球。江鲤用镊子夹起刚冲洗好的底片,浓烈的定影液味道里裹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底片上的男人被麻绳捆成扭曲的姿势,脖颈处洇开的暗斑像朵腐烂的玫瑰——那是她三天前在废弃教堂用掺了铊的圣水留下的杰作。


"第七个。"她将底片封存进贴着"2009.4.17"标签的牛皮纸袋。档案柜里类似的袋子整齐排列着,每个日期都精确对应着当年那些被篡改的档案编号。


更衣室的穿衣镜突然泛起涟漪。江鲤扯下黑色吊带裙,蝴蝶骨上的纹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第三片鳞翅。那些靛蓝色的碎片坠地时发出风铃般的脆响,化作细小的磷火在暗室游弋。这是诅咒,亦是馈赠——每当她让一个罪人得到应有的下场,那只被封印的蓝蝶就会挣脱束缚一分。


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新消息来自某位地产大亨:"明晚七点,君悦酒店顶层套房,我要看那套珍珠纱的样衣。"


江鲤对着镜子勾起唇角。珍珠纱是她特意为这位有恋童癖的慈善家准备的礼物,二十层薄纱里编入了从云南黑市购得的蛊丝。她转身时背上的蝴蝶振翅欲飞,缺失的三片鳞翅处裸露出粉色的新生皮肉,像未愈合的枪伤。


落地窗外暴雨如注,水晶吊灯在雷声中簌簌发抖。江鲤裹着丝绸睡袍斜倚在贵妃榻上,任由男人的金丝眼镜滑落在她脚边。浸过曼陀罗汁液的指甲轻轻划过对方后颈,那里的皮肤已经开始呈现不自然的青灰色。


"王总觉得这件样衣如何?"她撩起裙摆,珍珠纱在暖光灯下流转着蛊惑的光晕,"这些绣纹参考了敦煌壁画里的飞天。"


男人的瞳孔正在扩散,却仍死死盯着她锁骨下方晃动的翡翠吊坠。那是江鲤特意准备的诱饵,玻璃种帝王绿的幽光能让人产生凝视深潭的眩晕感。当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冰种翡翠时,江鲤突然翻身压住他的手腕。


"您听说过显影反应吗?"她将注射器里的深褐色液体缓缓推入对方静脉,"当年你们用硫酸毁掉那些证据照片时,有没有想过显影剂和血液混合会变成致命毒药?"


男人的惨叫被雷声淹没。江鲤打开手机录像功能,看着他在波斯地毯上抽搐成一只煮熟的虾。十二分钟后,尸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正是七年前那个雨夜,他强迫十九岁实习生签下的保密协议编号。


江鲤点燃最后一支薄荷烟,火苗在暗房墙壁上投出巨大的蝶影。十二个档案袋平铺在显影台上,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背上的蝴蝶只剩下最后两片鳞翅,今夜她要完成最后的献祭。


婚纱店橱窗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江鲤握紧淬毒的银簪转身,却看见当年唯一出庭作证的女孩正站在月光里。少女穿着她亲手缝制的婚纱,头纱上还沾着墓园的夜露。


"他们都死了。"女孩的声音带着墓土的潮湿,"警察在查连环失踪案。"


江鲤忽然笑起来。她扯开后背的衣衫,那只残缺的蓝蝶在月光下泛起妖异的荧光。暗房里的底片开始自发燃烧,火舌卷过之处,十二段残缺的哭喊在灰烬中此起彼伏。


当消防车刺耳的鸣笛划破夜空时,江鲤正对着梳妆镜涂上最后一笔口红。火焰攀上她雪白的婚纱裙摆,化作千万只振翅的蓝蝶。在跃出窗户的瞬间,她听见十二声钟响从城市各个角落传来,像是迟到了十五年的丧钟。


茶香在雕花窗棂间蜿蜒成蛇。江鲤抚平月白色旗袍上的苏绣缠枝纹,翡翠镯子磕在哥窑开片茶具上,发出编钟般的清响。


"陈老板这尊宣德炉,包浆倒是比上周拍卖会那件更润。"她倾身斟茶时,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肌肤晃得对面男人喉结滚动。藏在盘扣里的微型录音器正在记录关键对话——关于十二年前那批走私文物里消失的三尊童子像。


中年男人突然按住她手腕:"江小姐的指甲油颜色很特别。"


江鲤垂眸轻笑。为掩盖指尖长期接触显影液留下的黄斑,她特意调配了掺金粉的朱砂色甲油。此刻阳光穿透琉璃窗,那些金粉在她指甲上流淌成梵高的星空。


"这是用敦煌矿物颜料调的。"她旋开鎏金指甲油瓶盖,"陈老板闻闻?"


男人凑近的瞬间突然瞳孔骤缩。江鲤腕间的沉香手串迸裂,十八颗佛珠滚落茶台——三年前法医就是这样在江底打捞起姐姐残缺的手骨,其中七颗指骨被鱼群啃噬得如同这些布满气孔的檀木珠。


"茶凉了。"江鲤用镊子夹起一片正在茶汤里舒展的君山银针,"就像2008年云岭隧道塌方时,那些被困矿工喝到的最后一口泥水。"


男人打翻的青瓷茶盏突然渗出黑色汁液。他惊恐地发现茶托内侧用隐形墨水写着当年遇难者名单,而江鲤旗袍下摆的缠枝莲不知何时变成了扭曲的人脸。


天鹅湖第三幕变奏曲响起时,江鲤足尖点地的力度让水晶吊灯都在震颤。tutu裙的纱幔扫过前排VIP座席,艺术策展人陆明城闻到她发间紫罗兰香膏的味道——与五年前他在威尼斯双年展后台强暴的那个东欧舞者用的同款香水。


"您知道芭蕾舞者最珍贵的武器吗?"江鲤在挥鞭转时突然贴近他耳畔,"不是足尖鞋里的血茧,而是谢幕时观众忘记呼吸的0.3秒。"


陆明城还没来得及摸到她的腰肢,突然感觉颈间一凉。裙撑钢丝在聚光灯折射下化作一道银色弧光,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江鲤解开发髻,黑色长发里掉出半枚带血的耳环——正是东欧女孩被推进运河那晚遗失的梵克雅宝。


消防警报突然响彻剧院。江鲤在浓烟中踢掉足尖鞋,橡胶燃烧的焦臭掩盖了消音手枪的击发声。当救援人员破门而入时,只看到陆明城瘫在贵宾席上,手中攥着的节目单被子弹洞穿,恰好是《天鹅湖》中魔王现身的乐段。


监控屏幕的蓝光映着江鲤未施粉黛的脸。她将蜂蜜涂在棉布裙覆盖的膝盖上,那些陈年烫伤疤痕在糖分滋养下泛着诡异的柔光。阁楼暗格里,十二台显示器正同步播放着目标的别墅画面。


"您果然喜欢这个视角。"她对着隐藏麦克风轻笑,看着屏幕里目标人物正用夜视仪窥视"女大学生"晾晒内衣。那些棉质衣物浸泡过特殊药剂,在红外线照射下会显现出荧光数字——正是当年被他篡改的未成年受害者出生证明编号。


凌晨三点,江鲤故意掀起裙摆。涂抹着荧光涂料的肌肤在夜视镜头里突然爆发出刺目绿光,目标人物的惨叫穿透隔音墙。那些涂料配方源自二战时期的情报传递技术,此刻正将他偷窥的画面扭曲成当年受害女孩们的尸检照片。


书柜后的暗门缓缓开启,江鲤赤脚踏过满地滚落的镇静剂药瓶。目标人物蜷缩在角落疯狂抓挠双眼,夜视仪镜片已经嵌入瞳孔,像两枚生锈的硬币。


"您不是最爱看少女写真吗?"她将准备好的相机三脚架拧成绞刑架形状,"这张永久底片,我免费赠送。"


殡仪馆的防腐剂味道被江鲤用苦橙香水掩盖。她对着化妆镜调整珍珠头纱,锁骨处的翡翠吊坠里封存着最后一份罪证——十年前福利院火灾残留的灰烬。


当丧钟敲响第十二下时,背上的蓝蝶纹身突然剧烈震颤。江鲤撕开婚纱后襟,残缺的鳞翅正在渗出血珠。她将十二支注满显影剂的试管排列成星阵,地下室通风口灌进的风声里夹杂着警笛嗡鸣。


"该谢幕了。"她点燃浸泡过磷粉的婚纱裙摆。火焰顺着刺绣金线攀爬,烧焦的珍珠化作飞蛾扑向通风管道。当消防斧劈开铁门的瞬间,那只终于完整的蓝蝶从她后背剥离,带着十二簇磷火撞碎气窗玻璃。


次日报纸社会版角落刊登着简讯:《婚纱店火灾疑为自焚,残留相册发现多名失踪者影像》。而在城市另一端,穿棉布裙的少女正将一盒老式胶卷埋进无名墓穴,胶卷盒上依稀可见蓝蝶翅膀形状的灼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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