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算了一下,母亲今年已经65了。可她老人家还是整日不停的干着苦力,多少次,我和大哥都劝她好好休息了,这些年也没有享过福,年纪大了,应该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
她不管,手中的活依然不放,不仅把田里的活做好,还去镇上的车站给人搬东西。每每想到这,不知不觉揪心的痛。
我读四年级的时候,父亲走了。那年,我觉得过得很慢。特别是到了冬天,父亲走的时候,留下了很多的外债。
过年每天都有人来家里要钱。小小的我不懂人情世故,对着他们到处嚷嚷,可母亲制止了我,还把我狠狠的说了一番:“毕竟我们欠钱了,人家过来要钱也是天经地义,你说说说来要钱会和你好好商量呢?况且咱们真的是没有呢,若是再搭上难看的脸色,以后谁还会接济我们呢?”
我不再说话,虽然是这个理,可心里总觉得难受。大哥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可家里也没有房子,更不要提彩礼了。那段时间,母亲整日到处跑着,一会去东家,一会来西家,就这样陪着笑脸,只是为的想把大哥的宅子定下来。
后来母亲找了村长,在他的协调下,和好几户相亲换了几小块田,他们一听说是母亲就答应了。就这样,在村子的边缘终于换了一处宅基地。
那是过去晒麦子的场地,场地不大,但是也有五六户人家,母亲用我们自己家的田地,准备按照一比二的比例多给人家分了不少。
是啊,不就是图个宅基地吗?不就是想给大哥找个媳妇吗?可乡亲都没有多要,还是按一比一的比例,母亲听了一直说谢谢。
后来大哥听说母亲整日奔波,回来和母亲说了:“妈,要不媳妇不娶了,你不能这样,太累了。”
“这说的啥话,该娶媳妇就要娶,又挡不住,怕啥,出点汗怕啥,多跑跑身体好。”
大哥不再说话,说实话,那块地方低洼,若是盖房子,需要多填土。不然和周围人家的房子高差相差一米多呢,这可愁坏了母亲。
她整日看着,这一米多的高差怎么填平。经人打听,若是买土,价格高不说,而且人家还是要现钱,家里哪里有那么多钱呢?
自己只有好好的再想想别的办法。若是从自己家里田里取土,以后庄稼就不好了。可又能怎样呢?
那段时间,母亲吃过饭就出去询问,到处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后来有天放学回来,母亲高兴的和我说了,终于有了。村子后面有一条河,那年夏天河里没有水,大旱。可怎么取土呢?
母亲把哥找来,又从小舅家里借了三轮车。她开始带着哥拿着铁锹过去了。开始几天他们没有取土,母亲就是修着一条路,从河里到河岸的一条斜路。虽然是斜路,可费了不少功夫。
我记得光是修斜路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你看,他们娘俩准备从河里取土了,河里有多深啊,怎么可能呢?
那段时间,母亲成了村里的焦点。有人说她傻,有人说她不容易;反正不管怎么说,她老人家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一定会去做。就这样,哥和母亲开着三路车,到了河里,用铁锹一点一点的往车里扔土。
记得那一天,还有不少人来看热闹。他们不相信可以从河里取土,都在等待着。记得第一车土装的不是很满,哥慢慢的把车子启动,开始爬坡,确实太陡了,没能上来,车子下去了。当时把哥吓坏了,母亲告诉哥不要急,握紧方向盘。
她不甘心,让哥倒车倒上去试试。哥掉头,把车屁股转了过来,再次尝试,没有想到倒车的时候车子真有力气,一下就倒了上来。母亲乐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也都惊叹不已。
就这样,母亲和哥开始从河里取土,那个时候家里一个月也就只能买一袋面粉,母亲全都用来蒸馒头了。她说日子穷不要紧,干这样的活需要吃饱,吃饱了就没事。
每天早上母亲都会煮一锅稀饭,然后在锅里放了一锅馒头和窝窝头,有时会炒一盆豆角,有时会是土豆丝,反正不管怎样,她舍得做了很多,可她总让我和哥吃馒头,她自己一个人啃窝窝头。
她说馒头不好吃,窝窝头甜甜的,好吃。我当时竟然信了,哥懂,他放下馒头,也和母亲一起吃窝窝头。所以那段时光,几乎馒头都留给了我,而母亲和哥啃着窝窝头,默默的从河里取土。
过了几乎两个月,终于把宅基地垫了起来,母亲高兴坏了。可这个时候,三轮车坏了。哥把它弄到镇子上修理处,不曾想师傅说了句:“没法修了,好多零件都坏了。”哥还是坚持让师傅修理了一番,为了修理,人家几乎把零件换了一遍。
这取土,从河里到河岸,从早晨到黄昏,除了母亲和哥的汗水之外,就属这台三轮车最辛苦了。不曾想活干好了,它却累倒了。
为了给哥盖房子,母亲也是拼了命的到处借钱。还好的是工人师傅知道我家的情况,说是只要有材料,就可以暂时干着,工钱以后再说。
母亲感动的差点哭了出来,她和我们说:“以后一定要知恩图报,日子过得不如意不怕,可我们要努力有志气,要学会感恩,要记得别人对我们的好。
以后光景过好了要把记得帮助别人,兴许过得平淡,那也不能忘了别人的好,一辈子都不能忘。”
就这样,母亲整日奔波,镇子上的材料店,几乎都被母亲跑了一个遍。我们确实欠了很多钱,就这不知不觉房子盖了起来。房子封顶的时候,母亲又去邻居大婶那儿借了钱,买了好多菜,做了一桌子好菜款待工人师傅。
那晚我记得清楚,母亲给我留了一个鸡腿,虽然不大,但是我记得清楚,那是我第一次吃鸡腿,从来没吃过,母亲小心翼翼的从碗里拿出来放在我面前。
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真的是鸡腿,我给母亲吃,她笑着说不吃,我狼吞虎咽的把骨头都没舍得扔,使劲的嚼了起来。
后来,大哥结婚了。他举行典礼的时候,母亲在不远处洗着碗筷。大伙都喊着她过来,可她不愿意过来,还是洗着自己的碗筷。无奈,大哥和大嫂朝着她老人家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母亲笑着,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乡亲们懂她,她是忙习惯了,为了哥结婚,为了这个家,她不知吃了多少苦,不知做了多少苦力,她已经放不下手中的活了。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如今我也到了该成家的岁数,母亲和当年一样,整日不停的忙碌着。和当年不同的是,如今的她老人家已经日薄西山;和当年不同的是,如今的房子不用自己盖了;和当年不同的是,如今的彩礼高的不像样子。
她老人家从来都不舍得休息,我记得去年年三十,都是全家团圆的时候,可母亲还是去车站做苦力了。车站有一个货场,那儿整日来来回回进出货物。
一麻袋一百二十斤,母亲如今65了,双手一抓,竟然还能抓动。我不忍心和母亲说了很久,后来我和她吵了一架,为的就是不想让她老人家继续干了。
有时我真的想变成一个超人,省去所有奋斗的时光,来到母亲身旁陪着她,她吃饭我就做饭给她;她听戏我就唱给她听。可我知道自己不是超人,只是个普通人。
记得她和我说:“儿啊,咱家穷,过去穷,现在还是穷,倒不是因为咱们偷懒;这些年,我们就没停下来好好休息过。即使以后日子还是穷,那又怎样。
咱们还是要努力,我豁出去不光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咱们这个家。穷不怕,就怕咱穷的心安理得,穷得理所当然。
只要平日里多花点时间,多出点汗,日子慢慢来,总有一天能有好转。”
是夜,我站在阳台,一轮明月不知何时高高挂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