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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让，小心车辆，麻烦大家让一让！”阿浩一手托着蛋糕，一手操控着“凤凰牌”自行车，脸上泛着得意的红光。
单手根本控制不稳车摆的方向，自行车在人行道上蜿蜒地走着，像蚯蚓从土壤的旮旯空隙一直钻到最深处。来往的行人都忍不住看向他，或者是他手上的那个蛋糕。大家的举动让阿浩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在心中暗暗窃喜。
看来小李介绍的没错，这个“宫崎骏”蛋糕真的很有名，不枉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去买，这回小婵看到应该会高兴了吧。
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感受着昏沉的夜色和微凉的晚风。天气预报本来说今晚会开始下雨的，但是白天一直热腾腾的硬是没挤出一丝雨滴，反倒是夜里的凉风让人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
三月的春天还没入夏，白天的温度已经逼近三十度。闷热的感觉联合着空气中的水珠，包裹着人们的神经，又累又嗜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广城的“回南天”果然名不虚传，短短一两周时光，就吧阿浩折磨得心烦气躁。阿浩生长在干燥的大北方，从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回南”，直到前几年来了广城读书，后来又在这里工作，他才算真正领悟到了什么叫做“晒都不干”的日子。
虽然外面每天都有太阳，可是屋里根本感觉不到温暖。为了节省点费用，阿浩租在了广城的城中村。密密麻麻的“握手房”一栋挨着一栋，人在里面根本看不见阳光。仅有的窗户上也挂满了水珠，阳台上的衣服晾了几天还是刚洗完的模样，地板时常处于莫名其妙的渗水状态，连关着的衣橱里都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味……最夸张的时候，连天花板和墙壁都变成“水帘洞”似的，被南风刮出了一道又一道泪痕。
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家会开空调或者用除湿机来解决生活中的不便，可阿浩只是一般工薪阶层，出租房里也只能摆得下基本的家具，没有闲钱更没有空间去购置那些非必需品。他想着这种天气反正一年也就经历这么一两周，忍忍也能过去。结果忍了一年又一年，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明天是小婵的生日，阿浩本想今晚约她出来吃饭庆祝，顺便在凌晨十二点陪她度过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不过最近小婵好像不太想搭理阿浩，也许是因为之前没有给她买那条金链子，惹得她不高兴了。
小婵是广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本来有一份清闲的工作，因为任性地想用一个月时间去西藏旅行，单位不允许连续请假而辞掉了。小婵是家里的独女，从小就在父母的手掌心长大，所用所穿都是最好的。生活中的她打扮精致，爱好浪漫，追求品质生活，经常会有各种奇怪的想法。因为对另一半的要求太高，所以到了适婚年龄仍然单着。父母看着着急，才让她去相亲。阿浩跟小婵就是在相亲的时候认识的。
虽然他们一直没有正式确认关系，可在阿浩看来，他们已经算是在交往阶段了。这几个月，阿浩跟小婵一起出来见面了几次，每次是逛商场或去西餐厅消遣。她说生活需要仪式感，吃饭的地方一定要环境幽雅，所以他们从不去路边摊或者小店；她喜欢网上冲浪，每到一个地方就用手机自拍，输出许多文艺的照片；她喜欢买各种各样不太实用但看上去包装很高级的东西，然后以各种形式不经意地暴露在她的朋友圈让大家羡慕……
阿浩陪她去了不少所谓的网红打卡点，也买了不少东西送给她。也只有去那些高级餐厅或者给她送礼物时，她才会跟他多说几句话，或者露出笑容。他们平时大多是用文字在微信上交流，就算见面，也只是彼此坐着，偶尔应上一两句话，并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可是阿浩看着小婵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
感情这种东西平平淡淡才是真，阿浩幻想着多年以后跟小婵在一起的日子。一直以来阿浩不缺相亲对象，可是一直都没看对眼。这次对小婵算是一见钟情了，毕竟男人都是视觉型的动物，谁会拒绝这么漂亮的女孩呢？自从看到小婵的第一眼，阿浩就被她姣好的容貌和丰满的身材所吸引。小女孩难免会对物质的东西追求多一些，他能明白，也就随她去了。
看了一眼手上包装精美的蛋糕，阿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从上次惹小婵生气后，他一直在想办法补救。这次他问了许多人，大家都说这个代言的明星最近很火爆，所以他不惜代价地去买。就这么小小的一个，已经是他一天的工资。若是把这些钱花在日常买菜做饭上，已经足够他用一个星期了。尽管看着有点心疼，但是看到一路上大家投来羡慕的目光，阿浩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跟小婵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阿浩觉得既然是相亲认识的，彼此都应该奔着结婚而去，只要见面后不拉黑，就是双方都对大家意思，可以继续发展下去。如此一想，他的所有东西以后都是她的，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阿浩拿着蛋糕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为了不让蛋糕“缺胳膊少腿”，阿浩骑得很小心。平时十五分钟的车程，今天多花了差不多一倍的时间，就怕路上的颠簸把蛋糕给撞坏了。
好不容易到了小婵的所住的小区，阿浩锁好自行车后就往入口走去。
“你好呀，大叔。”阿浩心情不错，跟门口的保安热情地打着招呼。
“呵呵，大叔认得我吧？您的记性可真好，我过来找女朋友。”阿浩熟练地在来访本上签上自己的信息。之前小婵带他来过一次，那次他送给她一部手机，她说要请他上去喝杯咖啡。他还记得小婵那时跟保安大叔理论，说不用登记了，但是保安大叔就是不让，说什么凡是访客都要签字，双方还争执了两句。看来是他在访客本上写着找“2601”住户的时候，保安对他有印象了吧。
这里的房子租金一点都不便宜，是小婵的父母出钱帮她租的。他也曾经跟小婵说过，让她回家跟父母同住，这样可以省下一笔不必要的开支。不过小婵并没有理会，一直在这个高尚小区安心地住着。
阿浩在最后一栏的“来访时间”处写下“22:30”后转身往电梯口走去。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保安大叔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是他并不怎么在意。
电梯上升得很慢，1，3，5，7……从一楼上到二十六楼，得花个一分钟。阿浩一手拿着手上的蛋糕沾沾自喜，一手对着电梯的反光墙壁整理着自己被晚风吹得已经略显凌乱的头发。掏出手机，指尖拨弄着微信。他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等下再来一个惊喜比较好。
阿浩的父母之前在电话中得知小婵的情况，他们总觉得小婵不是那种“搭伙过日子”的人，让阿浩可以再看看。不过自己的儿子难得喜欢，他们后来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叮嘱他得努力存钱准备婚房。阿浩想着小婵的父母在这里有房子，到时候一起住也可以。如果住不了一处，那他就搬过来跟小婵一起住这个小区也不错。最多辛苦一点，租金他来付。
电梯在二十六楼打开，阿浩顺着记忆找到“2601”单元按下门铃。“叮咚——”没有回应。他又连续按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应答。
但就在半个小时前，阿浩还给小婵发过微信，她说自己跟家人吃过饭后就回家休息，这会儿应该没有外出才对呀。阿浩于是拿出手机给小婵拨去电话。
“喂，小婵，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阿浩？怎么了？”
“你睡觉了吗？”
“嗯，准备了。”
“你先别睡，我，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快出来开门看看，我有惊喜给你！”阿浩看了看手中的蛋糕，笑着对电话那头的小婵说。不等小婵回复，他就挂了电话，站在门口等着，等了许久。
阿浩幻想着一会儿跟小婵吃蛋糕的画面，今天气氛这么好，说不定还可以跟小婵求婚……不过他什么都没准备……也不怕，如果她答应了，戒指后补就是……想着想着，阿浩忽然觉得有点紧张……他自认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与其以后再找个时间跟她说，还不如趁着今晚她生日的时候一起说。他想，小婵应该会感动吧？
夜色很浓，晚风夹着一点水气从楼道的四面八方灌进来，阿浩站在门口不禁觉得有点冷，他整了整衣服。说不定天气预报这次准了，今晚真的有雨？现在外面大约是起风了吧。难怪今天的天气那么闷热，原来是暴风雨前夕。不过这样也好，下雨了回南天应该就结束了吧。他倒是愿意天气冷一些，起码挂在窗户上的衣服能干呀。
在楼道站了一段时间，阿浩把蛋糕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回了左手，小婵才终于把门打开了。
只见小婵套着一件单薄的睡袍，脚上穿着一双紫色的小棉拖，站在木纹地板上亭亭玉立。睡袍里面的真丝睡衣衬托出她傲人的身材，阿浩略微尴尬地朝她的脸上望去，尽量不让自己看向不该看的地方。
“你怎么现在才开门呀？是不是快要睡觉了？我想着明天是你的生日，所以特地过来陪你过十二点。”阿浩笑眯眯地从小婵身边走过，径直向里头走去，没有注意到小婵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不要太感动了，毕竟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我觉得应该隆重一点。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了？快来看看这个蛋糕好不好吃，我同事推荐的，说是哪个明星做代言，最近很火爆的。”阿浩看到小婵仍杵在门边，于是笑着招手让她坐过来。
“快来呀，你看我为你准备的。”阿浩小心翼翼地把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在小婵跟前展示了一下，“怎么样？喜欢吗？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浪漫，想有仪式感，不过我是一个粗人，不太懂这些，但是我搜索过了，这家店确实是网红店，很火爆，我排队许久才能买到呢！你快吃吃看！”阿浩看着小婵，只见她的脸上还带着妆容，看上去还是那么精致漂亮。虽然自己的母亲不喜欢城里人，说他们太娇气，太物欲，太会花钱……但他看着小婵就打从心底里高兴。他想，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他愿意努力一把。
“阿浩，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你说。”阿浩的手不停地摆动着蛋糕，嘴角微微上扬。他想小婵一定是感动坏了，要说什么感谢他的话，“还是你想先拍照？”
“不，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什么？”阿浩以为自己听错，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是否该继续。他们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忽然会不合适？难道是今晚自己冒昧过来，又惹她生气了？
“是不是这个蛋糕你不喜欢？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还是因为现在太晚了，你觉得我唐突了？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跟你说。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说出来，我都可以改。”阿浩看着小婵，想去抓住她的手，被小婵刻意躲开了。那表情不像只是不喜欢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助你的。”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可能性了，她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婵怎么了？”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跟小婵同款睡衣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看了阿浩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到小婵身上，对她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先去睡吧。”
“有事叫我。”说完男人便把房门关上，最后还看了阿浩一眼，淡淡的，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
阿浩一时间忘了反应，只觉得身体里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那个人男人是谁？为什么会在小婵的房间？
尽管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但是阿浩还是不愿意相信。明明他们相处得好好的，没有任何的吵闹，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样？还是说她一直都是脚踏两条船？
“他是我的男朋友，以前就是。阿浩，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们不合适。相亲是我爸妈安排的，我只是去应付一下。”小婵看着阿浩的眼睛，没有一点躲闪。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比之前跟他在一起的任何一个瞬间都要坚定。阿浩想从透过她的眼神中找出哪怕是一点的不确定都没有。
之前他们出去吃饭，虽然阿浩极力找话题讨好她，可是小婵对他总有种淡淡的疏离。他还以为是因为交往的时间不长，女孩子害羞才会这样。
“可是你明明答应跟我约会的，那是什么意思？”
“是我不对，那时候我跟他正在闹矛盾，所以我跟你出去有点赌气的成分，不过现在我们和好了……”
“那你当我是什么？备胎吗？”阿浩的手渐渐握紧。想起这几个月自己对她付出的感情，心思，精力，时间，简直是一个笑话。
“对不起，我最近一直在想该怎么跟你说比较好。你是一个老实人，我也不想骗你，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阿婵，你可以了吗？快进来吧，已经很晚了，快睡觉吧。”
“好，来了。”小婵对房间里的人温柔地说着，然后转头跟阿浩说，“要不这样，明天我请你吃饭，咱们吃饭的时候再说？”
阿浩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握紧的手指甲像是要掐进肉里，随着痛感逐渐强烈，他的手反而慢慢松开了。阿浩嘴角微微一抽，冷冷地看了小婵一眼就往外走，他不想再看到这个恶心的女人。
“等一下，”小婵把阿浩带过来的蛋糕快速收好，“你拿走吧，我知道这个并不便宜，拿回去自己吃……”扭头的瞬间，阿浩清楚看见小婵手上戴着一条金链子，是她想买阿浩却没有买的那条。后面餐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盒子，那包装跟自己拿了一整个晚上的这个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大了好几倍，他顿时明白了。
好，很好。
阿浩没有接过蛋糕，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26，24，22……电梯的数字一个接着一个变动，跟来时一样，时间过得很慢。他到了一楼，门口的保安还是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眼光看着他。这一次他不想跟他说任何的话。
“你还没签离开时间……”不想看到任何人，阿浩径直往外走。走出去一大半才记起自己的自行车还在小区门口锁着，于是他又折了回来。刚刚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时他才看到，原来小区里停着的车子除了他这辆破凤凰，其余的都是外卖餐车，而他的甚至还不是电动的……
夜风无情地袭来，雨点开始突破云层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一点比一点大，看来是真的要下大雨了。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次，在他最不想它准确的时候。要是他能早点相信天气预报的话，那该有多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