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已渐入尾声，六月将至，而之于六月而言，“高考”是一个永远也绕不过去的话题。

高考，留给我一个年复一年焦灼的梦，也留给我一个又一个大汗淋漓惊醒的夜晚。

马上就要走进考场了，突然发现手里的资料却一道题都不会做，一个概念都背不出，考场里陌生的面孔都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拼命翻着资料和笔记，越翻越乱，越翻越慌……

然后，惊醒。

睁开眼，月光从窗帘的侧缝中透进来，眼前是隔着蚊帐的宿舍天花板，睡熟的室友均匀地呼吸着。

闺蜜考上了研究生，打电话给我报喜，语气里是难掩的激动。她说，亲爱的郭，你不是想要去海边城市吗？我要在这样的城市待三年呢，你可以来找我玩。

我一边开心地满口应下，一边在心里琢磨着那个对海边城市的向往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之所以有这样一个想法，是因为那年我心心念念要考的大学就在那样的城市里。我心目中它一定是临海而立，风满时能鼓动一袖春光，而我，一定可以在海水拍击岸边的时候，打捞起不灭的梦想。

年少的时候，谈梦想是完全不庸俗的事情，并且还特喜欢为梦想建造一个依托。就像，我其实是想去那所大学，却觉得因为有海的衬托，它似乎多了神秘感，从而让我的梦想更加熠熠生辉。

作为一个在北方长大、从来没见过海的人。那座沿海城市的大学，成为了我心中通往未来的秘密通道。

可惜的是，我到底也没有能够穿过这所秘密通道。

不但没有通过，连在门口徘徊的资格都没有。

那一年高考，我的成绩差到羞于向人提起。最后，选择了复读。

8月份去复读，夏天还正当道，热得理直气壮。能容纳一百人的复读班，黑压压的全是人。桌子上的习题集，像是长了一双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如果还有比高三更惶恐的时光，那一定是高四。

我自己选择了最后一排靠近角落的位置，旁边是空的。好像那样才不会被打扰。就那样带着惶恐，重复着我的一日又一日。

一个月后，我有了个同桌。她来的那天，背着一个巨大的书包，架着大眼镜，周身写满了俩字：严肃。我想跟她打招呼的心立马有点受惊，不动声色地把我的书往里面挪了下，以便于能给她腾出足够用的空间。

谁知她竟然发现了，挠了挠头，不用，不用，我可以放在桌子底下，哪里都是位置嘛。她指了指我们桌子下面的踏板，露出开怀的笑。

就是那个笑容，让我觉得这姑娘一定和我不一样，是心甘情愿来复读的。据我们观察，心甘情愿来复读的人一般会具备这样的特质，就是上一次高考成绩很不错，但是因为没有能进自己心仪的学校，故而打算二战。

所以，我试探着问了她的成绩，以为会得到一个让我惊讶的数字。可这次，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其实，我中途退学了，因为没考上好大学，就出去打工了。后来又想读书，干脆又回来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

可接下来她所有的勤奋都在诉说着对重返校园的感恩。因为有一年没读书，落下的课程比较多，她每天都要花费比我们更多的时间。晚上不舍得睡觉，早上早早起床。有了那样一个勤奋的同桌做参照，我也更加用心起来。

那一年，留给我唯一的印象，就是试卷，成沓的试卷。数学老师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会顺道帮我解道题，英语老师会问下我昨天的试卷有没有写完。还有同桌那一双每天6小时睡眠还能神采奕奕的眼睛。

第二次高考结束后，我问同桌，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有精神气的。她说，因为我试过，在工厂工作的时候，每天连续站十几个小时。那时候，我问我自己，是不是这就成了我以后的人生了？所有人都说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我也这么觉得。

可后来我才意识到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的意思是，在高考之外，你已经修好了更好的路。可惜，我并没有。就那么慌慌张张地一脚踏出去，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根本没给我双脚落地的机会。

那是我第二次领略到她的严肃。

我们两个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想起爸爸对我说过的话，只是想要让你有更多的选择。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那一年，我和同桌，终于收到了迟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虽然依旧不是我向往的沿海大学，也不是她刻在书桌右侧的北京，北京。

但重要的是，我们真正懂得了为自我做选择的意思。不是孤注一掷，丝毫不忌惮未来，而是心有所盼，能为所盼真真正正去勇敢。

读大学的时候，我特意去了我向往的那所学校。在校门口拍了张照片。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学生，脸上带着熟知周边事物的风轻云淡。

而我，像个局外人，充满了好奇。绕着校园走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记下每一个建筑物的名字。同行的朋友问，你喜欢这个学校啊？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切地说，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一如当年的那个我，向往的不仅仅是一所大学和一片海，还有更多更多的未知。而如今的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敢去探索每一个未知，剩下的就只有释怀。

我们对一种东西生出渴望，往往是因为遥不可及。

我们对一个选择生出胆怯，往往是因为害怕承担结果。

可当你勇敢一点的，踏出去的时候，会突然发现，渴望完全可以化为有动力的愿望。而选择，也不过是人生众多选择中的一项，你需要的只是直面它。

所以后来当我遇到一些学弟学妹向我诉说不知该如何面对高考，如何选择的时候。我都会把当年我爸爸对我说的话告诉他们，千万不要让你的选择成为你停在这里的枷锁。你明明可以成为一把钥匙，为自己开锁，何不往前继续呢？

不管是高考，还是人生。

最差不过一路告别一路失望，可失望过后也会有希望，告别之后也会有新生。谁又不是勇敢着面对一切未知呢？

你是否还记得，当年在考场上奋笔疾书的你，是否还记得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交卷时间到，请停止答题。”还记得监考老师这句魔咒般的话语吗？

回看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你会不会感慨命运。当时的自己，不知道未来几年去向何方，会遇到什么人，按监考老师的要求停笔，起立，揉着写字写到酸痛抽搐的手。

考完那一刻，就像翻过了一座山。可是当你站定，环顾四周，你会发现，一切还是那么庸常。

老师收完试卷后，收好东西，背起书包。考场的窗帘被风一吹，便卷走了无数个抱着笔记和习题册沉沉睡去的夜晚。

多年后，想起走出考场的那个瞬间。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在以后的人生里，再高的山也不过如此。

高考是成长的道路上第一次对抗焦虑和竞争的仪式。在无数个困倦、焦灼的夜晚，想到高考以后的人生已是坦途，便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高考之后，又经历了各种各样的考试，但每一场考试都有了退路，也没有那么多人可以并肩作战，便再也没有了轰轰烈烈的仪式感，所有的热血，所有对未来的畅想，都成了无人分享的“人生规划”。

从此，我们便要开始单枪匹马对抗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