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逢冬别

原创 阿汐 坐南朝北望东听西 

孑然一身躺于麦浪旁，悲凉的秋此时是温柔的，麦子旗布星峙，恣意摇晃，须臾随风的指令，整齐划一，潮汐般没过眼帘。偌大的世界收囊我所处的这一方土地，而此刻只归我一人所有，抑或是我遁逃了世界，小小的瞬间我处于永恒。

塞上耳机，细线落于肌理，几丝凉意。耳边是熟悉的纯音乐，时而是慵懒绵长，时而是清净透彻，带来抚慰与困意。意识朦胧，耳畔传来陌生的少年音，梦境抽离而眼眸惺忪，耳机忽而掉落。

“你怎么了？”她问。

我一时无言以答，含糊地说：

“你知道吗，心情是会坏的。”

“那么我们可以将它变好呀。”

话音刚落，她拉起我的手，朝另一方跑去，恍惚间只是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及发丝。

红透的枫叶一路艳烧到天边，穹宇弹软轻盈的蓝悄然流泻于海面，柔白的云散碎成滚滚浪花。秋日的海边是寂寥的，没有炎夏时沙上那深一脚浅一脚的印记，可在此时，才能听到海的本音。

我们坐在海边的岩石上，秋融于海风沁入五脏六腑，心若纷飞自若的秋叶。我们不说话，共看潮起潮落，却不觉一丝无趣。

回来之后我在本子上写下这样一段话，

“这世界大部分的抒情，都会被认作无病呻吟。能理解你得了什么病，那基本就是知己”

我们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也时常保持联系。

她先前寄给我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

“假设自己已经死去，生命已经结束，此后的生命都是神额外恩赐你的，那么好好地活下去吧，让生活合乎你的本性”

恍惚间一同度过了几年，你的一路同行使我似乎不会再被湮没于起伏的千山万壑之中，我试着去寻找自己热爱的事物，并竭力奔赴，脱离无色的桎梏。

你发消息给我，说冬天你想自己去大兴安岭短期旅游，到时会拍些照片给我看。我本想跟着你去，但最后还是选择尊重你的想法。

你自驾去的，出发那天并未告诉我。

后来你发了图片给我，那里白雪皑皑，却蕴涵缕缕温情，山的轮廓若隐若现，雪松参差披拂，如同身处仙境。可那天夜晚，你发给我一条信息，是满屏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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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发信息了。你知道吗，数年之前，是还没遇见你之前，我和自己定下约定，替那些留有青春遗憾的人重度过这所谓的青春，再离去，或许我并不能弥补。我想过许多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不想面目全非，不想成干枯的皮囊。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想成废疾者痛苦度过，至少留有完整的遗体。我选择了将自己冻死，听说在最后一刻可以感到自己的身体是温暖的。认识你，我很欣喜，我知道我唯一能做的，是尽全力，让你能热爱生活。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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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恸充斥于心，损坏泪水的闸门，沉淀已久的泪此时找到缺口，不断涌出。我无法接受，一个寻死者一直在鼓励我活着，而我却全然不知。

不久新闻报道，一位女子在零下三十多度冻死。她喝了酒，穿着一袭暖白的长裙，与雪相融。

她的亲人托人将她的遗体运回，亦让我与他们一同收拾她的东西。

我进了她的房间，与上次相比，空旷了许多，书桌的一隅传来一种压抑。仅剩的小木盒子在夕阳下显得落寞，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本来要烧掉的，但还是留下吧。”

里面是一本记事薄和一些揉皱的纸团。

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的知己，可事实是，她了解我，而我对她的认识自始至终只是含糊。

她先前给我发的消息，是否是求救，是否是最后一线希望。如果我去真真正正地了解她，如果当时我执意与她同行，是否能有所转机？

我耐心的看完她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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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将天一点一点地撕咬，过后又粗糙拼凑，那深浅不一的痕迹称是云的身影。身上附着太多罪孽，生命卑微得不值一看，蹂躏后消失又能如何，圣水亦洗涤不了洿涂。3/06

学校一女生从宿舍顶楼跳下的事传开，引起一段议论，而后却似从未有此事发生。像往海中扔一石子，转瞬间掀起圈圈涟漪，随即便石沉于底，海面复往日平静。6/17

抓起鱼缸里的鱼，身表为橙黄。可悲的是，原用来自护的些许鳞片，现无所用处。

离开水的鱼，会很快死去吧，我想。

眼珠中较多的黑盯着我，是非嗔恚？8/30

数人如今，梦中时常现昔日，欲再度一次青春韶华。就当我已经死去，神托付我来替他们实现愿望。这是神赠予我的，赎罪的机会。

可那所谓青春时期的年少轻狂，到我这就只为一滩死水。

待我度过了这段时间，就是我将死之际。11/03

雨砸在沥青路面上，我一如既往骑着自行车回家。在马路的拐角处一辆汽车忽然行来，我倒在地上，全身湿透。在病房起来，父亲一脸怒气看着我，我又添麻烦了。2/16

在冬季的大兴安岭死去。6/01

父亲和母亲都出去了，留我一人在家。我跑出去了。在麦田里看到一位女孩，她是不是和我一样？我拉着她到海边，那里景色很美，我和她交成朋友。

我希望我能帮她。11/23

我又找到一个在这段时间活着的理由，我要帮朋友，让她活下去，找到并保持热爱。2/08

父亲又在凌晨回来，母亲在客厅与他吵了起来，愈吵愈烈，随即父亲离开家。

母亲将我拽起，把我推进阳台，门紧锁着，我进不去。冬天半夜的风很冷，我不能哭，泪水会带走身体的热气。11/29

窗台的花都枯萎了，满目疮痍，却又无可奈何。12/24

我和她一起去旅行，去海南。那里很热，时常下雨，但不会烦躁。

她的心情应该修复了很多。6/02

母亲与父亲之间的感情似已注定没有前途，没有生长与发展的空间。只能依循世俗感情的轨迹，如胶似漆，逐渐走向疏远冷淡。10/31

她原来也一时沉浸于暴食过，那种一味只知机械进食的感觉间接在我身上发生，我庆幸她已从那里脱离出来。4/25

匕首划破天迸裂出来的是什么呢，是世人所谓的光吗，还是天流下的泪与血？9/09

忽而头昏脑胘，眼前发黑，颈部炙热，心好慌，突然的一种抽离感。

好难受。1/13

黑夜依旧占据着天空的每一个角落，偶尔能从遥远的山听到一声鸡鸣，以及伴有低沉的犬吠。5/10

她考上了，真为她高兴。我们一起去外面吃烤肉，看了电影，她今天应该很开心。8/07

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在观察自己死去的进程，可没人能在意识到这点后始终记得。12/11

星星碎了，溢出来的光是否依旧绚丽？3/19

她最近因为考试，似乎有些飘忽迷茫。我约她一同去看日出。

她跟我说：“行路匆匆地活在世间，希望可以收集每一次日出。”这是全新一天的开始。7/22

自厌与希望混在一起，刚莫名地笑，而后扯着嘴角无形地流泪。

没有任何征兆地，抽噎着10/12

市场内，卖鱼的人正要杀鱼，那鱼的尾鳍不断抽动，嘴一张一合，妄想用紧密的鳃丝从空气获取一线生的希望。2/01

离约定之时越来越近了。4/17

她参加了学校组织的郊游，寄了些照片给我，回来还给我带了礼物。

照片上她笑得很开心。5/25

路上的街灯还未熄灭，与天上的繁星点点一同闪烁着光。

若有若无，似梦如幻。7/03

又逢秋，湿土上纹理清晰的落叶，与树根的脉动连为一体。幻梦来年的繁盛，它是否无憾今生？10/29

无比接近了。我告诉她，我要自己去大兴安岭旅行了。

....抱歉，

愿你一切安好。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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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之久，或许她不过记录一些琐碎之事，她经历过什么，我无法猜测。

她让我知道对生活最本真而又崇高的热情，可自己却如此。

我无法救她，无法让时间倒流，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为她，亦为自己，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