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水怜倚在窗边,定定地看着窗外那株生机盎然的玉兰,昨天还含苞不放的花蕾一夜间全部绽成碧白的雪蝶,朵朵安守枝桠,又似乎只只震翅欲飞,水怜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想起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时,水怜暗自笑了,边塞诗人写寒天雪景的名句,又岂容安放在这大好时光满树银花的初春里,嫩青新红,熏风和畅,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致,独独这倚在窗边看花入神的女子心上蒙着一团尘霭,浓浓地,挥之不去,扰的人心烦躁,与这光景不睦。
“小姐,小姐,小姐”,伺候水怜梳洗的侍女站在镜边唤了三声。
陷在自己思绪里的水怜竟一句也没有听到,窗外的玉兰在他走后已相继开了三年,从稀疏到繁盛。
记得小时,修整园林的匠人把一株低矮的树苗丢在一堆清理出的枯枝败草里,年幼的女孩儿捡起这颗被遗弃的小树苗,满脸心疼的对着它说:“跟我回家好不好,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楚天歌,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以她的能力想要种活那株树苗纯属痴人说梦。
“哎,你想把它种到哪去?”楚天歌对着在他看来有些傻到可爱的女孩喊道。
小小的水怜转过身,看到一个抱着满怀幼苗的人,水怜的脸上绽出大大的笑靥,楚天歌也呵呵地笑起来,那年,十岁的小女孩和十五岁的大男孩有了一个约定。
两人一起把树苗种在水怜的闺房外,楚天歌告诉水怜树苗的名字、属性,叮嘱她要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施肥,水怜一一记在心间,因为天歌哥哥走时对她说,等玉兰开花的时候他会回来找她。
一别八年,为何依然杳无音信,难道他忘了那个约定,不会的,可是,如果没忘,三年前,他就该来了。
侍女看着出神的小姐,无奈,悄声走到水怜身后,轻触其背。
那张有着明朗笑容的脸一下消散在脑海,水怜回身,冲侍女浅浅一笑,两人心照不宣。
侍女早已习惯小姐盯着窗外玉兰时的神不守舍,尤其是在这三年的花期,从花苞初显到朵朵成景再到繁华卸落,无事时甚而一看就是整天,花开无事,花谢却总要偷偷流下一汪清泪的。
水怜生性温和静致,加之从小受到的礼仪熏陶,大家闺秀喜怒不形于色,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但只有水怜自己清楚,玉兰花开时,在她的内心里是多么渴望热热烈烈地去赞美一番的;玉兰花谢时,她又是多么渴望痛痛快快地去哭一场的,只为这一场从繁华等到苍凉都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花树下向她笑着招手唤她到身旁。红尘里的水怜,只能掩口而笑,暗自垂泪,这是她的无奈,这是身为女儿身的荒冢。
梳洗装扮好的水怜由贴身侍女伴着向父亲所在的厅堂走去,那里是府上最富丽堂皇的建筑,亦是水怜涉足最少的地方,雕梁画栋,栽满名贵的植物,太过于庄严,是父亲平时处理事务的地方。
父亲是一个温和的人,对水怜极尽宠爱,照顾有加,水怜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所以父亲的爱尽到周全。
水府上上下下都疼爱这个如水般的女孩儿,喜欢她单纯善良的心地,喜欢她待人如己的宽容,喜欢她恬静清爽的笑脸……
窄窄的沿廊曲折回还,绕出几多路程,之所以选择这条路,不仅因为可以理理自己纷乱的思绪,还为那廊外丛丛修竹杆杆绿树都由他温暖的怀抱一一带来。
八年前的小树如今都枝叶繁茂,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连那株被园艺匠人丢弃的玉兰都绽出世间最美的风景。
彼时的少年是否已玉树临风,英俊神朗?少女早已亭亭玉立,美貌动人!
水怜不再多想,加紧脚步,父亲或许已等的急了。
厅堂里默默无声的水云天,间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那薄幕绕山似的香味缭绕在唇齿间,令他想起娇弱的妻,十八年了,她是否还将烹茶煮茗作为爱好乐此不疲的忙碌,她的咳喘是否如他临别时那人应允他般地治好!
这么久以来,女儿是自己唯一的寄托,看着那张美丽出尘的脸颊,往事总是不经意间溜上心头。
昨天交代过,今早让怜儿到这里来的,是该带她去找回千里之外的血亲了,如出一辙的容颜,别无二致的心性,她们母女俩是水云天这一生最珍贵的守护。
“爹爹!”这一声娇唤让水云天看向款款而来的女儿,淡紫色的纱裙衬得女儿更加美丽,有一股淡淡的忧郁而又不失韵致,一恍惚,水云天仿佛回到初见苏蔻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