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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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半了，阿洛只身坐在觥筹交错的酒席间。客人们大都喝得醉眼惺忪，手机屏幕一片死寂。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怜，竟没有一个关心的电话打来，可这也是自己自作自受的结果。身上的红裙刺痛她的眼睛，她仰头，在对面的张总色眯眯地注视下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也许明天，她的名字将被张贴在校园黑榜上，可谁又知道过了今晚的明天是什么样子呢？

阿洛大学就读于本市一所高校，现在正读着本科第三年。她虽然个子不高，但长相姣好，尤其是火辣的身材让很多女生都羡慕不已。再加上学画画的阿洛骨子里天生就带着些艺术气息，这让她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漂亮的女生看不上她，普通的女生虽然私下里也看不上她，但是却羡慕她的硬件。可即便如此阿洛也有着自己的烦恼，她还是个未涉事的大学生，虽说长相能当饭吃，可也不能一辈子靠长相吃饭，阿洛还是想做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新女性。

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永远不要回老家那个边陲小县城，她要留在大城市。

时间倒退回三年前，刚上大一的阿洛就立志进入校礼仪部。不光是老天爷赏饭吃，阿洛自己也够努力，每天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走廊里练台步，在舍友们早上还没醒的时候阿洛就已经收拾好自己拎着鞋出门去了。

头顶书，咬筷子，节食减肥加过度运动，十只脚趾全都磨出水泡，怎么虐自己怎么来，终于考核期过去，阿洛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以考核成绩第一名进入了校礼仪部。大家都说瘦下来并且化着妆的阿洛比原来更漂亮了，可在少数人眼里，比如舍友茜茜，她更喜欢那个开学第一天来寝室时脸上泛着红晕，独自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看书的阿洛。

阿洛加入礼仪部后，更成了大忙人一个。寝室也就真的成了一个早出晚归睡觉的地方。她感慨于大城市发展机会之多，微信群里几乎每天都有礼仪活动缺人，阿洛总是首当其冲，慢慢的她的荷包也鼓起来，够支付自己日常花销了。

大一的新生，甚至还不知道原来光鲜亮丽的礼仪部除了在校运动会上颁颁奖、举举牌，在外头接私活还能赚钱。这时的阿洛已经先人一步，在刚上大二时当上了礼仪部部长，成为众多漂亮女孩的首领。

她也是在这时，认识了娟姐。

前任礼仪部部长是阿洛的学姐，她主动卸任后向学校推荐了阿洛。离职那天学姐拉着阿洛的手对她说：

“礼仪部，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其实危险很多，我希望你有自己的想法，带她们好好训练，不要总想着赚钱。等你们变优秀了，自然会好的。”

那时的阿洛也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师姐说的对，漂亮的女孩子除了皮囊，也有灵魂。

有一次她替部里接了一个车展活动，交接人是娟姐。对方需要五六名车模和接待。那天阿洛身体不适，就安排了几个个子高的女生去接车模，要是平时她肯定自己噔噔噔踩着高跟鞋就上了，只是那天她实在是没力气，就留下做了接待。

活动结束后，阿洛替模特们把衣服收好打包，却发现部里一个小干事不见了。

小干事叫馨馨，刚进礼仪部半年。当阿洛在隔壁卫生间找到馨馨的时候，她的眼睛像是哭肿的桃子。

“馨馨，你怎么了？”阿洛赶紧把她带出来，她任部长没多久，也有很多人私底下并不服她，可馨馨却很听她的话。

“刚才车展的时候，有个男人趁我不注意摸我......我找了娟姐，可她好像不在意，那个人车展结束之后跟我到了卫生间门口，还给了我一张名片，我害怕，就假装进来上厕所一直没出去。”馨馨说着说着又哭了，还时不时地向外看去，应该是看人走了没有。

“馨馨，没事儿，我进来的时候没别人，别害怕了。”她安慰她道，“你做的对。”她想了想又说。

阿洛安抚好馨馨，她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常常有中年男人以各种理由给她递名片，或是冲她抛个眼神，在阿洛看来都是那种意味。那些人大多数以加微信好友为由，在每个寂寞无人的深夜给阿洛发来一条条私信，这种情况在整个礼仪部里并不少见，很多姑娘都遇到过类似的事。馨馨应该是还没遇上这种事。

车展结束后，阿洛忙着给车模们发工资，忙完这阵，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她接到了娟姐电话，说在万达，找阿洛陪她吃饭。

阿洛赶紧叫了辆滴滴，她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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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阿洛跟娟姐，远没有那么熟悉。她只知道娟姐已婚，在某个企业挂着闲职，家里好像也不缺钱，常常出来接个礼仪活动赚外快。一副精致的面庞背后，阿洛知道娟姐肯定没少砸钱。

“洛洛，这儿，快来。”刚进了这家餐厅就瞧见娟姐在招呼她。

阿洛入座后，见娟姐自己已经开了瓶酒，她默默打量着这个美丽的女人。

她脸蛋上晕染上一层酒后微醺的红晕，显得她比平时更加妩媚动人。阿洛想，作为女人的她看了都觉得心动，何况是男人呢？自己在娟姐面前，就是个干吧瘦的小柴妞。

“洛洛，你的梦想是什么？”

阿洛心想，这不是汪峰老师达人秀的开场白吗？

“我想赚足够多的钱，带父母离开县城，在这儿买房。”阿洛一字一句地回答，她低下头，想起父母在老家辛苦劳作的模样，心里忽然难受极了，如今她自己在城市里享受着美食，父母却在老家守着老屋，吃最简单的饭菜。阿洛平时接活动赚的钱，她自己只留一小部分，其余全都汇给父母。

娟姐眨了眨眼，然后又笑了笑对她说：“洛洛啊，我年龄大你些，已经过了女人最好的时期了，你这个年龄才大有市场啊。”

阿洛也笑了，娟姐的话让她似懂非懂。

“愿意跟着我干吗？我在公司也是负责接待管理这块，平时也没什么事，你可以攒攒人脉，到时候接到的活动可比你现在在部里接到的多哦。”

“我？我可以吗？”阿洛长大了嘴巴。

“你为什么不可以，我相信你的能力。”她调皮地摸了摸阿洛的脑袋，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

阿洛陪着娟姐逛到了商场下班，看着她在几家私服店都买了衣服和鞋，阿洛探头探脑地跟进去，那可是她平时都不敢进门的店。虽然不愁生活费，可除去寄给父母的钱，她自己也没剩多少可以浪费。

娟姐似乎察觉到了阿洛的尴尬，于是让阿洛也挑一件试试。阿洛于是顺手挑了件白裙子进去试衣间换，站在镜子面前，阿洛看着一身白裙的自己，长发明眸，这正是娟姐说的女生最好的年龄吧。

结账时，娟姐执意要给她买下那条裙子，只是换了一条相同款式红色的裙子。

“这条更衬你气质。”

阿洛坐在娟姐车里，在后座怀抱着装裙子的纸袋睡去。二十二岁的人生，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回到寝室，舍友们还没睡，见阿洛抱着纸袋进来纷纷问她是谁送的。

“好漂亮的裙子！我知道这个牌子，一定不便宜。”

“该不会是许默吧哈哈哈。”舍友一个个都在打趣她。

许默是正在追阿洛的一个理科男，长相斯斯文文的，打篮球很棒，阿洛对他也有好感。

“才不是呢，你们别乱猜了。是跟我一起做活动的娟姐送我的。”

“也是哦，许默哪来这么多钱给你买裙子。”

阿洛把裙子挂起来，想着明天风和日丽的话一定拿出来穿，红色如火，在黑夜中摇曳生姿。这一晚，她梦到了穿白衬衣的许默，在绿荫莽莽的球场给她表白，他拉着她的手，笑容那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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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娟姐又找到阿洛，说她公司的分经理需要见一下，就约在光华酒店。娟姐说让阿洛一起见见，也算为阿洛进公司铺点路。

由于事出突然，阿洛好不容易在学校这边请晚修的理由中搪塞过去，却不好瞒同处一室的舍友。

那晚下着雨，阿洛穿了那条红裙子，在宿舍锁门前溜了出来，舍友问她去哪，她想起娟姐之前说的暂时不要对别人说这件事，于是只得说是去见朋友娟姐。

在这个雨夜，阿洛上了娟姐开来的车，宿舍门也静静地关上，她想，今晚免不了又要成为她们议论的话题。

那晚上，她跟娟姐在套间见到了那个分经理，不是她想象中的油嘴滑舌的中年男子样子，一身西装，打着淡蓝色的领带，身上有浅浅的香水味。

“不好意思，忙完就这么晚了，再约你们出来。”

“老陈，你就别客气啦。喏，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阿洛。”

“你好，阿洛。”他伸出手。

三个人像是心怀鬼胎的喝着酒水，阿洛看了一眼表，已经九点半了，再不回去宿舍楼的门也关了。

“陈经理，我可能得回学校了。”阿洛声若细蚊，他好像没有听见，仍拉着一旁的娟姐喝酒。

“娟姐，娟姐......我得走了。”阿洛轻轻地扯着娟姐的袖子。

“走什么走，你没看陈经理还没尽兴呢？你不想进公司了？”

阿洛就这样呆到十点十五，她心想也许等会出去叫个快车，自己还能在封楼之前回去。舍友见她这个时间还没回去，已经打爆了她的手机，阿洛看着忽明忽灭的屏幕，有些烦躁。

过了一会儿陈经理去了一趟里间，随后娟姐也进去了，俩人交谈了一阵才出来。

“洛洛，今晚你可不懂事哈，这么忙就干脆别出来呗。”

“不是，娟姐，是我舍友，见我没回去担心我的安全。”

“安全？你在这里可放心吧，安全的很。她们瞎操心，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放心你？快别理她们了，咱把陈经理哄开心了，你以后工作也有指望，挣了钱给你那几个舍友买买口红、粉饼，不就没事儿啦。”听娟姐说的一套一套的，阿洛也就扔下了手机，不再管她们。

阿洛忘记了自己那晚喝了多少酒，总之脑袋晕乎乎的。娟姐不知何时悄悄离开，陈经理向她凑过来，她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和身上越来越浓的香水味儿。

“洛洛......”他喊她的名字，阿洛立马清醒了几分，赶紧起身与他保持距离。

那一晚充满危险与意乱情迷，他吻了她，却没再做越轨的事。早晨她从沙发上醒来，陈经理已经离开，留下一张银行卡给她。卡后面贴着密码，阿洛急忙收拾好自己，退了房，去附近自助银行提现。整整两千块，她付出的只是一个不走心的吻，却有人为它买账。

“谢谢你陪我，拿着卡里的钱买买东西用吧。”

微信上跳出陈经理的对话框，她想了想，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忽然觉得肚子饿，天刚蒙蒙亮，阿洛打车回到学校，在食堂点了两个馅饼一碗粥，狼吞虎咽地吃完。从昨晚出门，她肚子里除了酒就没点别的东西了。

回到宿舍，舍友们还在睡觉，她给她们每人都捎带了早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阿洛一觉睡到了中午。那之后，她在银行开了一张卡，把钱存了进去。

后来她又见了陈经理几次，然后是张经理，马经理，大多数时候是陪着他们喝喝酒，唱唱歌，他们也会在应酬结束后给她些钱，有时候五百，有时候一千，当然他们也会提出过夜的要求，可并没有强迫她。

阿洛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一天比一天多起来，心花怒放，做梦都能笑醒。她没想到这样赚钱如此轻易，似乎不费吹灰之力，而自己只需要稍微用力打扮一下，卖弄一下，撒个娇、亮个嗓，更多的钱就溜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些事儿她对谁都保密，只告诉了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发小说她在玩火，她竟也不以为意，总觉得事情没发展到那一步就不会出事儿。

她渐渐变得花钱大手大脚起来，也享受像娟姐在店里买衣服那样自由随意。她仍然带礼仪部接活动，每人一天五百的工资她作为中介要吞掉一半，阿洛想，原来钱生钱就是这么来的。

馨馨惦记着当初她对她的好，在周末请她吃饭。阿洛偶然聊起来自己参与的这些“隐形活动”，也想拉馨馨参加，没想到听完后馨馨大发脾气，吃到一半就扬长而去，晚上接到微信消息，馨馨退出了礼仪部。

“阿洛姐，如果当初你说我做的对，那现在你是在犯错，所以我不能接受我继续留在礼仪部。”

阿洛若有所思，她当时觉得馨馨真傻，放着赚钱的机会不要，再看一眼她从进了礼仪部就没换过的那双黑色高跟鞋，鞋跟都快被磨平了，阿洛摇了摇头。

阿洛的舍友们对她所作所为也不是一点不知道，阿洛的事已经在私下被议论纷纷了。可当事人不表态，谣言只能愈演愈烈。

“昨天晚上我跟男朋友在仂文路看见你们宿舍阿洛坐在宝马车里呢，开车的是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舍友茜茜赶紧掩上门，她叹了口气，心里想：“阿洛的白日梦，不知何时才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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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张总约的这个局，听说是市里最豪气的饭局。地点在离学校二十多公里的某酒店，阿洛想都没想打扮好了就去赴约。

到了地方，见着了娟姐，她仍旧是笑盈盈的样子。阿洛跟她坐在一起，右手边就是这饭局的东家，张总。

听娟姐说张总是她们公司的合作伙伴，现在阿洛也算半个公司人，娟姐嘱咐她说你的形象就代表公司的形象，一定不能乱说话，要看眼色行事。

阿洛频频点头，这个张总，从她一坐下手就不老实，总有意无意地碰他身体，一双贼溜溜的眼神也很不一般，阿洛嫌弃地看了一眼张总的啤酒肚，赶紧挪开了视线。

几杯酒下肚，张总还要敬她酒，阿洛看看娟姐的眼色，只得乖乖就范。

时间已过大半，钟表指针指向十点，阿洛该走了，没想到娟姐却拉住了她，悄悄跟她耳语几句。

“什么？你没跟他们说我还在上学？晚上我得回宿舍啊！”

“什么宿舍，你代表的是公司，今晚你要是走了，张总跟我们几百万的生意就黄了。”娟姐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瞅得阿洛不敢吱声了。

张总看她的眼神就像大灰狼看小白兔一样，看得她一阵发抖，她急忙掏出手机想要打个电话，于是趁人不注意悄声走出包间。

“喂？茜茜，你在宿舍吗？我在......”还没说完，娟姐一把夺过了手机，随即关了机。

阿洛害怕了，是真的从心里害怕。她忽然意识到今晚可能跟平时不一样，张总，可能也跟那陈经理马经理不一样。

“今晚，你休想走，必须把这局儿给我做完。”

阿洛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包厢，张总顺势开始摸起了她的大腿，她内心一阵恶心，舍友知道她的事吗？她们会怎么处理？报警？那她岂不是就身败名裂了？可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吧，一次次打着擦边球，赚着不该赚的钱，一次次放低自己的底线。

当醉醺醺的张总揽着她走出饭店，要拉她上车的时候，不远处跑来一个人，阿洛揉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是许默没错。

“许默！许默！！！”

阿洛大声叫道，许默跑过来，冲张总说道：“您好，我来接我女朋友回去。”

不远处一辆出租车闪着大灯，阿洛顿时失声痛，那大概是坠入深渊之前得到解救的喜极而泣。

张总一脸懵地看着许默，又看看不远处闪烁的车灯，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松开了揽着阿洛的手臂，暗自咒骂一声“晦气”，便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阿洛坐在出租车里，揉着皱巴巴的红裙子，小声问许默：“你怎么来的这儿？”

许默挠挠头，“可多亏了茜茜，长了个心眼，看你这么晚出去临走前趁你上厕所，偷着给你手机定了个位。”

阿洛点头，这么晚了，学校是回不去了，许默开了两间房，付了房费，跟阿洛说休息一晚再回去，学校那边不用担心。

阿洛洗完澡，用手机搜了一下才知道今晚饭局的地偏得很，周围居然是块墓地，平时也鲜少有人来。她这才觉得心生寒意，也许今晚自己差点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事儿之后阿洛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先是退出了礼仪部，走之前推荐了馨馨参选下一任部长。接着删除了所有的活动群，也拉黑了所有张总那样的人。阿洛还把那张传说中的天价银行卡销毁了，里面的钱分文没动。她听茜茜说那晚许默为了找她翻墙出来，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跟许默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这天逛街时，他们走进之前娟姐和她逛的那家店，那条红裙子仍挂在柜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许默看着身边的她，温柔道：“洛洛，我觉得旁边这条白色的裙子最适合你。”

阿洛也笑了，那天她穿上白裙，顿时心生无限感慨，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于是回去之后就把那条红色的裙子扔进了垃圾桶。她想，这场白日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