圪洞,老家方言里对巷子的一种称谓。故乡村落的布局规划,构筑合理妥帖,一看便知村子有些年头了。村内每处院落排列在巷子两侧,每条巷子相交对错着横贯在街道上。
从南到北笔直直一条大街穿落在村子中央,街道两侧自北向南排列着大小不一,长短不同的十几条小巷。每条巷子都有一个名字,名字的称谓昭示着这些巷子的前世今生。我家就住在临街的巷口处,巷子的名字叫西边圪洞。西边圪洞住着十一户人家,小时候的玩伴就是这些人家的小孩儿们。
在街中央走约50米外,也就是顺着西边圪洞巷口往南走,过了那时候的村大队供销合作社,就是另外一条巷子,这条巷子的名字叫八支圪洞。八支圪洞显然有别于村内其他圪洞,与我们西边圪洞比较一下,西边圪洞很是相形见拙。
西边圪洞是一条乡野土路,宽六七米,长五六十米,路面尽管很平整,经年累月的人来来往往走着,土质硬化板结,晴天走路较是便利,遇到下雨天气,也会有泥泞沾湿鞋底。村子内整条主街道由青砖铺设而成,八支圪洞比主街道的青砖还要气派一些。它从巷子口一直到巷子里头,全部是青石板路铺设,每一块青石板平整光洁,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夏日的阳光充足地照射下,它始终散发着蓝莹莹的光。
八支圪洞气度非凡、气派恢宏。后来读书看到《红楼梦》中对大观园亭台楼阁的林林种种笔端描写,脑子里先浮想出八支圪洞院落的气势。爸爸唯一的舅舅居住在八支圪洞,小时候喜欢去村内各处亲戚家瞎逛,母亲和亲戚们往来交流、跑腿之类的事情总是会第一个挑选我,我自然欣喜得很。八支圪洞每处院落修建的很是别致,高门楼,深宅院,门楼处的石墩子上镌刻着很多花纹图案,我和小时候的一些玩伴爬在这些平滑精巧的石头上,举着手指头顺着这些纹路图案一直绕圈圈玩耍,看谁绕圈圈更快,现在那些纹路图案已经模糊在我的记忆中啦!
舅姥爷家居住的院落,同样是高门楼,深院落,入院的大门楼有2层高,门口装饰着木质雕花,倒垂着镶嵌在门楣上,这些院落有着好几百年的岁数,门头上方原有的字迹是什么,我不记得,爸爸告诉我说,写着大夫第。我去舅姥爷家时,最喜欢他家的那扇月亮门,长长的青石板巷子里,一道青色灰砖院墙,院墙中间圈出一道月亮门,两扇黑色木门板,门板上安装着好看的门锁。去舅姥爷家,只要见院门紧闭,我就抢着先去敲门,惦着脚尖,手指头攥着门环“搭搭搭”敲着门板,这敲门的声音在我年幼无知的耳朵里煞是好听。
八支圪洞里还住着母亲一位闺蜜,我叫她馥香姨。馥香姨勤快朴实,性格爽快,说话办事麻利干脆。记忆中她说话嗓门很大,声音特别具有穿透力,和母亲在一起聊天唠家常话时,总能听到她豪爽的大笑。她那一头标志性的短头发,微微卷曲,头发厚实乌黑发亮,笑得高兴的时刻,头发也随着脑袋一甩一甩的,我也不知道高兴什么,跟着哈哈大笑。馥香姨居住的八支圪洞老院落,听母亲说叫武魁院,祖上原本是有钱人,大财主的一套院落,房间摆设着一堆瓶瓶罐罐,各种各样的,母亲看着这些花瓶非常好看,馥香姨就大方地送了母亲一只白色瓷瓶,瓶子上有着粉色牡丹花,后来老家的房子在九十年代初翻修时,这只花瓶不知所踪了,那朵粉色的牡丹花摇曳遗落在幼年记忆中。
我长大后,母亲和我聊起她的这位好闺蜜时,总是会说馥香姨如何如何好,可惜人好命不强,馥香姨丈夫太老实,只会在土地里刨食找饭吃,一年到头种庄稼,秋收打夏,收成好全靠老天爷照顾,收成不好时,日子过的很紧张。她丈夫身体也不是很好,馥香姨只好出门在外打工挣钱养活家。母亲总帮衬着给馥香姨找一点儿轻生的事情做,每每听到她的故事,感叹生活的唏嘘。
八支圪洞承载着许多旧时的记忆,我小时候喜欢沿着它的巷子口一步一跨踩着青石板数着数字往前走,寻找青石板与墙角背阴处那些疯长的绿青苔,拿着白粉笔在青石板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横竖条,拿着樟脑球在青石板上画个圈,把逮来的蚂蚁放入圈内,看着蚂蚁来回绕。下雨天,八支圪洞经过雨水的冲刷,分外干净,相约几个小玩伴趴在巷子口“抓筋”,这记忆忽然就远了,模糊不清了,但是平滑整洁的青石板确记忆很深。
圪洞巷口处宽阔平坦,常年累月在巷子口处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摆摊卖肉丸汤,肉丸汤一毛钱十个,一分钱一个肉丸,母亲会在一段时日里,特别犒劳我们一下,姐姐一个人吃一碗儿,我和妹妹分享一碗,我碗里舀五个,妹妹舀五个,吃完二个肉丸后,我会再要求着添加一勺汤,再吃剩余的肉丸。老大爷的肉丸汤锅里总是飘着一块儿巴掌大厚厚的白肥肉,香味飘远在以前的日子中,不曾散去。
对村子里圪洞的记忆七零八落,巷子的名字我还朗朗叫得出口的有道东圪洞、九支圪洞、成家圪洞、张家圪洞、义和巷、牛王庙巷……唉!岁月不负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