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先生《自在独行》里有一篇文章(名为“喝酒”),写与父亲之间的若干往事。
贾先生定居城里,女儿跟着父亲住在城外。有一阵子,贾先生的作品在报刊上引起了争论,一时间什么风言风语都有。偏巧,一直说要带女儿来团聚的父亲,念叨了一年多不曾露面,这会儿却不打招呼径直带着女儿进城来了。
一到晚上,贾先生家里便来人很多,都来谈社会上的风言风语,谈报刊上连续发表的批评文章。
当时情境,贾先生是这么描述的:
“我叮咛爱人,把什么也不要告诉父亲,一下班回来,就笑着和他说话,他也很高兴,总是说着小女儿的可爱,逗着小女儿做好多本事给我们看。”
“可我心里毕竟是乱的,虽然总笑着脸和父亲说话,小女儿有些吵闹了,就忍不住斥责,又常常动手去打屁股。这时候,父亲就过来抱了孩子,说孩子太嫩,怎么能打,越打越会生分,哄着到东边房子去了。我独自坐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对,又不想给父亲解释,便过去看他们。一推门,父亲在那里悄悄流泪,赶忙装着眼花了,揉了揉,和我说话,我心里愈发难受了。”
一个怕父亲担心,把所有糟心事儿都藏着掖着,头上顶着天大的压力,脸上也用力笑着。一个怕儿子担心,对于儿子正经历的难事儿,看破不说破,只是假装不知,却忍不住自己躲一边悄悄抹眼泪......
不禁为这一幕动容。多少次,我们曾在黑夜归家的路上,被压力、委屈、迷茫、伤心搅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却在走到家门口的那刻,使劲擦把眼泪,机械地强迫自己做出嘴角上扬的动作。门把手转动的瞬间,一句欢快地“我回来了”,瞬间不留痕迹地冲刷掉所有脆弱。
是啊,比自己难过更让人难过的是,让所爱之人知道自己难过。
于是,成年后的人们都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开始从非黑即白的二元价值判断,转向理解和接受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善意谎言。
有人说:“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生命中那么多的不得已、不容易,面对和消解的过程,宁愿孤独地承担,不愿被爱的人看见。
这就是中年人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