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说
蒲松龄生于明崇祯十三年(公元1640年),卒于清康熙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生于山东淄川县【今淄博市淄川区】。蒲松龄出身没落地主家庭,一生热衷科举,却始终不得志,71岁时才破例补为贡生,因此对科举制度的不合理深有感触。
他毕生精力完成《聊斋志异》8 卷、491篇,约40余万字。《聊斋志异》的创作,前后历四十余年之久,贯串了蒲松龄的大半生。《聊斋志异》属志怪传奇类小说,绝大多数是狐鬼花妖精魅的故事,以及一些奇闻异事。
为什么要创作《聊斋志异》,蒲松龄在他所写的《聊斋志异》中说得极为明白:
披萝带荔,三闾氏感而为骚;牛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自鸣天籁,不择好音,有由然矣。松,落落秋萤之火,魑魅争光;逐逐野马之尘,罔两见笑。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
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夥。……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萧瑟瑟,案冷疑冰。集腋成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嗟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蒲松龄是一个落魄文人,屡试不第,穷困潦倒。后来为人家孩子做私塾老师,也就是坐馆。数十年居住在外,生活简朴清贫。他的妻子目不识丁,却很贤惠,为他生儿育女。
蒲松龄在富户毕家坐馆授徒,这一坐就是三十年。有人考证,起先在毕家坐馆是因为经济上的原因,就是要养家糊口。后来子女相继成家立业,而且步上了小康之道,但依然在毕家留守。
这是因为一是和毕家父子关系日好,再三挽留,二是这个富裕之家有着蒲松龄想要的东西,丰厚的藏书、优雅的环境、往来无白丁的人际交往等等。《聊斋志异》大部分就是在这里创作完成的。
作为蒲松龄来说可谓是满腹经纶、诗书俱佳,然而,他的内心世界是复杂的,这他从写的《聊斋志异》中就可以看出。在屡试不第、报国无门的情况下,和其他封建文人一样,“书愤”就是最好的表达。“
集腋成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科场上的屡战屡败,使得蒲松龄的精神历尽折磨,难以在人间获得精神的平衡。心中充满了悲凉孤独之感:“遍游沧海,知己还无;屡问青天,回书未有。
惟是安贫守拙,遂成林壑之痴。”(《上健川汪邑侯启》),以至发出了“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的悲鸣。当科举路断,立功无望的时候,著书立说就成了他“孤愤”的火山口,所蕴含着的一腔悲愤抑郁之情就只有在“立言”中得到宣泄,并以此求得自我价值的实现。
“发愤著书”这个古老的命题再次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印证。然而,一个美丽文学青年女子的出现改变了蒲松龄的生活,也改变了他的《聊斋志异》创作思想和艺术形象的塑造。
二、蒲松龄心中的顾青霞
《聊斋志异》相当一部分篇目就是揭露和讽刺科举制度的腐朽、鞭挞官场的腐败和荒淫,这是他在现实生活中敢怒不敢言的对象;
相反,就是钟情于艳丽的狐鬼女子,写的善良而富正义,这就是他写在现实生活中他想爱而不敢爱的人。那么,我们不禁要问:蒲松龄这个现实生活中想爱却不敢爱的女子会是谁呢?
可以这么说,蒲松龄能写出这么多的妖艳、狐媚的爱情故事,靠的不只是生活经历,而很多的时候靠的是想象的天分,这么多的爱情故事也不可能是一位穷秀才的亲身经历。当然,蒲松龄之所以能写出那么多的爱情小说,确实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和他的梦中情人顾青霞有关。
蒲松龄是位正人君子,他写自己“尔貌则寝(丑陋),尔躯则修(傻大个儿)”,而且“木讷”,不善于高谈阔论。但作为作家的他内心世界却非常丰富,就这个意义上讲他有个梦中情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俗话说:“朋友之妻不可戏”,蒲松龄怎么可能对好友的侍妾有非分之想呢?这里要说的是我们所说的“梦中情人”只是存在于意识之中,存在于想象之中,并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之中,更不可能存在于肌肤之亲。
蒲松龄对顾青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却非常强烈的爱恋之情。最主要的是,顾青霞是蒲松龄有过密切接触的文学佳丽。
孙蕙,字树百,又字安宜,是蒲松龄的同乡、同窗、好友。康熙十年(1671年),蒲松龄应邀到孙蕙任县官的宝应县做幕宾。孙蕙的侍妾顾青霞能歌善舞,喜欢吟诗写诗。孙蕙与朋友相聚时,常携顾青霞参加。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顾青霞开始出现在蒲松龄的诗作当中。
那一年,蒲松龄写顾青霞的诗至少有四首,可以看出蒲松龄对这位江南佳丽有多喜爱。
蒲松龄《为青霞选唐诗绝句百首》诗中写道:
为选香奁诗百首,篇篇音调麝兰馨。
莺吭啭出真双绝,喜付可儿吟与听。
蒲松龄给顾青霞选了一百首唐诗中的香奁绝句,让她黄莺啼啭似地吟诵。蒲松龄称她“可儿”,“可儿”就是让人称心满意的人儿。
蒲松龄的诗歌题目仅提到顾青霞,且亲切地称之为“青霞”,所以,给顾青霞选唐诗,也许是根据顾青霞的要求而作的,也可能是蒲松龄毛遂自荐。蒲松龄《听青霞吟诗》:
曼声发娇吟,入耳沁心脾。
如披三月柳,斗酒听黄鹂。
可以想象,顾青霞年纪颇小,声音好听,形态颇佳,如小鸟依人。
紧跟《听青霞吟诗》之后的是《又长句》:
旗亭画壁较低昂,雅什犹沾粉黛香。
宁料千秋有知己,爱歌树色隐昭阳。
这首诗仍是描写顾青霞吟诗,而且有句说明“青霞最爱斜抱云之句”。这说明蒲松龄听顾青霞吟诗不是一次两次,他知道顾青霞最喜欢吟诵哪一首诗。
同一年有三首诗在题目上注明写同一女性,这在蒲松龄的一生之中很少见。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年蒲松龄还有首没标明是写顾青霞的长诗。《梦幻十八韵》里写蒲松龄梦遇神女,蒲松龄这位梦中神女什么样儿?
倦后憨尤媚,酣来娇亦狂。
眉山低曲秀,眼语送流光。
弱态妒杨柳,慵鬟睡海棠。
那么,顾青霞为何如此喜欢王昌龄的《西宫春怨》呢?唐开元中,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在酒楼(旗亭)听歌妓吟唱诗歌,他们听到吟唱自己的诗后,就在墙壁上画数作为记号,以吟唱多少定高低。
歌妓们总共吟唱王昌龄的两首诗《芙蓉楼送辛渐》、《长信秋词》,高适的一首诗《哭单父梁少府》,王之涣的一首诗《凉州词》,结果王昌龄获胜。诗第四句“树色隐昭阳”,指的是王昌龄的七绝《西宫春怨》,诗云:
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
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
这首诗通过描写西宫深夜的寂静和花香,营造了美景无人欣赏的凄凉意境,体现了失宠妃子的怨与愁。诗中“云和”是古代琴瑟一类乐器的代称,“昭阳”是汉朝赵飞燕所居的宫殿名。顾氏喜欢吟诵唐诗,并且是王昌龄的诗,这在蒲松龄填写的词《西施三叠·戏简孙给谏》中也有所反映。“慧意早辨媸妍。
唐人百首,独爱龙标《西宫春怨》一篇”之句,与以上诗句所言极其相符。由此可以看出,顾氏是借吟诵王昌龄的《西宫春怨》,表达自己不被宠幸的切身感受。依据现有的资料来看,孙蕙纵情声色,妻妾成群,顾氏作为孙蕙的一名小妾,有时并不受宠,难免独守空房,也就会借王昌龄的诗作表达自己的心声。
当然,这也说明这期间蒲松龄和顾氏频繁接触,经常听顾氏吟诗,因为唯有如此,作者才知道顾氏最喜欢吟诵哪些诗篇。
后来,顾青霞去世后,蒲松龄写了悼念诗,表达自己的悼念之情。这表明在蒲松龄的心目中,顾氏无疑占了相当大的分量。七绝《伤顾青霞》云:
吟声仿佛耳中存,无复笙歌望墓门。
燕子楼中遗剩粉,牡丹亭下吊香魂。
诗中“燕子楼”在徐州,唐朝白居易《〈燕子楼三首〉序》中说:“徐州故张尚书,有爱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风态。……尚书既殁,归葬东洛,而彭城(即徐州)有张氏旧第,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幽独块然。
于今尚在。”张尚书名愔,是名臣张建封之子。盼盼是张愔的爱妾,姓关。蒲松龄在诗中将顾氏比作关盼盼,赞扬顾氏在孙蕙死后为其守节,没有再嫁。蒲松龄在诗中说,现在顾氏死了,她生前居住的万仞芙蓉斋人去楼空,只有残存的化妆品。
“牡丹亭”,指明朝汤显祖撰写的传奇杂剧《牡丹亭》,故事写的是南安太守杜宝之女杜丽娘,梦中与书生柳梦梅相爱,因情而死,葬在牡丹亭下、梅花树旁。经过生死不渝的抗争,杜、柳二人终成眷属。
该剧通过杜丽娘和柳梦梅生死不渝的爱情,歌颂了男女青年为追求自由幸福的爱情所作的不屈不挠的斗争,表达了杜丽娘在追求爱情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坚定执着。蒲松龄在诗中以杜丽娘之魂比作顾青霞之魂,委婉地表明自己将效仿柳梦梅去悼念顾青霞,由此也隐含了他寄希望于来世与顾青霞续结情缘的意思。
这样一来,蒲松龄对顾青霞的感情也就表露无遗。这种感情,应该不是男女间的爱情,而是才子与才女间惺惺相惜的感情,类似于现在所谓的第四种感情,即男女间因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配合默契而产生的一种感情,它不是心心相印的爱情,而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蒲松龄对于顾青霞,是欣赏她较好的文学修养、娇媚可爱的言行,是惋惜她郁郁寡欢的后半生。这种感情,只是精神层面的情愫,绝不掺杂任何私欲。从这个意义来说,说顾青霞是蒲松龄的“梦中情人”或“红颜知己”,也算比较恰当。
三、顾青霞对蒲松龄《聊斋志异》创作的影响
蒲松龄《聊斋志异》里不少美丽女子身上,的确有他朋友孙蕙的小妾顾青霞的影子。
(一)美丽的幻想式婚姻
蒲松龄称听顾青霞背诗是就是一种美丽的享受,“曼声发娇吟,入耳沁心脾”,“如拔三月柳,斗酒听黄鹂。”用“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形容也不为过。青霞呢,也对这位怀才不遇的穷书生的好感与日俱增。蒲松龄对青霞的爱里面,夹杂了情人与小妹妹的双重感觉。
看青霞像小燕子一样在翻飞,他想握住那如玉般的手臂,青霞扭动的舞姿万般迷人,他情不自禁地就想拥抱在怀。最迷人的还是青霞的声音,吟声呖呖,玉碎珠圆。顾青霞令蒲松龄神魂颠倒,甚至茶饭不思。
我们在《聊斋志异》中的《阿秀》一篇中就可以看出蒲松龄对于顾青霞的痴迷程度,我想,那个刘子固对于阿秀的痴迷神魂不在,非阿秀不娶,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蒲松龄与顾青霞的婚姻幻想。
蒲松龄写给顾青霞的词《西施三叠》:
秀娟娟,绿珠十二貌如仙。么凤初罗,那年翅粉未曾干。短发覆香肩,海棠睡起柳新眠。分明月窟雏妓,一朝活谪在人间。细臂半握,小腰盈把,影同燕子翩跹。
又芳心自爱,初学傅粉,才束双弯。那更笑处嫣然,娇痴尤甚,贪耍晓妆残。睛窗下轻舒玉腕,仿写云烟。听吟声呖呖,玉碎珠圆,慧意早辨媸妍。唐人百首,独爱龙标《西宫春怨》一篇。
万唤才能至,庄容伫立,斜睨画帘。时教吟诗向客,音未响,羞晕上朱颜。忆得颤颤如花,亭亭似柳,嘿嘿情无限。恨狂客兜搭千千遍,重粉领,绣带常拈。数岁来未领袖仙班,又不识怎样胜当年?赵家姊妹道:斯妮子,我见犹怜!
作者在词中把顾氏比作晋朝石崇的歌妓绿珠,比作娇小玲珑的桐花凤,还比作月宫中年幼的歌妓,极力你赞她年轻美丽。顾氏像海棠刚刚睡醒,嫩柳刚刚入眠,行走起来像飞燕凌空,嫣然一笑,娇痴无比。
她默写唐诗,如云霞满纸;吟诵唐诗,像黄鹂啼鸣。在百首唐人绝句中,她最爱王昌龄的《西宫春怨》。她虽然出身青楼,却非常自重,人们千呼万唤,她才出来陪客,庄重地站在那儿,眼睛瞟着远处的画帘。
让她给客人吟诗,未曾开口先脸红,像颤动的鲜花,像拂动的细柳,客人千方百计逗她,她却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拈弄绣带。这几年作者未见顾氏,她应该更加漂亮了吧?
即使赵飞燕姐妹看到她,也会说:这丫头,我看了都爱!虽然在蒲松龄的笔下顾氏美丽清纯,但她却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而是青楼女子,这从词中的表述,特别是“月窟雏妓”之句,可以明显地看出。
纵是再娇痴天真,对于蒲松龄炽热的目光与良苦用心,青霞不会无动于衷。青霞的苦恼在于,她发现了另一道同样炽热的目光,来自知县大人孙蕙。
当孙蕙决定为青霞赎身,将青霞纳为侍妾的时候,青霞心情复杂,她似乎听到了蒲松龄先生发自内心的一声无奈的叹息。可以假设,此时的蒲松龄如果不是囊中羞涩,他一定很坚决的救出顾青霞,遗憾的是他穷困潦倒,无能为力。
青霞在他的意念世界里有多美,看看《阿秀》就会知道。狐狸精阿秀、美丽的少女叫阿秀。一个书生爱上少女阿秀,一个狐仙幻化成阿秀和书生结合,书生知道阿秀是冒牌的就要驱逐她。狐女阿秀说她不是为了占有书生,而是为了和人间的阿秀媲美。
文中没有大写特写狐女的美貌,通过三次比美,来烘托出狐女爱美之心。刘子固爱上了纯洁天真的美丽少女阿秀,是的狐仙女子十分嫉妒。
她费尽心思要和阿秀比美,结果还是少女阿秀在刘子固的心中最美。蒲松龄的矛盾在于既不去怨恨狐狸精,相反给予她无限的同情和期望。最后狐狸精成了刘子固和阿秀的牵线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无助的蒲松龄幻想着有这么样一个善良的狐狸精能够帮助他实现与顾青霞的完美结合,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下,蒲松龄只能做如此幻想。
我们从《阿秀》中可以看出蒲松龄的矛盾,也可以看出他对顾青霞的期盼。即便是孙蕙死了,为其守节的顾青霞孤苦伶仃,唯有青灯相伴,而身在学馆教书的落魄文人蒲松龄却是她心灵上的知音知己,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两个人在两个小屋子里备受煎熬,一个日日以泪洗面,一个夜夜作着诗文。泪眼迷离的他们只能在精神的天空里想象着爱情的美丽,幻化着有美丽的狐仙出手相救,在暗夜的伪装下完成人生最美好的结合。
(二)女子倒追式的白日梦
蒲松龄笔下丰艳逼人的聂小倩,月下来到宁采臣床边柔声说:“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宁采臣义正词严将她痛斥了一番,这种拒艳遇于千里之外的做派,真是不多。蒲松龄明白,顾青霞不是聂小倩那种勇敢投怀送抱的女子,即使孙蕙冷落她了,她也不敢跨越道德的樊篱,走进蒲松龄的感情世界。
作为蒲松龄亦是如此,朋友之妻不可戏。社会毕竟太现实,那时候,“倒追”的女人实在太少。所以,蒲松龄总是喜欢幻想,幻想美丽狐仙女,来到燕泥蛛丝的窗旁,向落难书生轻吟浅笑,或者在荒郊野外,一座巫山,正好翻云覆雨,说蒲松龄是意淫也不过分。
青霞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既然嫁给了孙蕙,就一心一意对孙蕙好,所以蒲松龄的心里不是滋味,他写诗道:
偷赋春词拟汉宫,
郎君索看晕羞红。
要知侬意非悭吝,
学做新词句未工。
这是蒲松龄不无醋意地揣测青霞的心理,女人的心思很难猜,但难不倒蒲松龄这样有心人。
孙蕙有钱有势,妻妾们为了争得宠爱,明争暗斗,这些妻妾争起宠来,文弱内敛的顾青霞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处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青霞似乎也想明白了,写诗填词,咽泪装欢。
她苦练书法,学诗也进步很快,以至于“闺阁才名日日闻”。“日日诗成唤玉郎”,为的是向郎君显示自己的谦恭,“捻诗娇捉问疑难”,她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向孙蕙讨教。一向风流倜天的孙蕙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这个林黛玉似的女子了。
后来,孙蕙到京城做官,顾青霞被丢在孙家所在的荒凉山村,这个山村叫“奎山村”。
康熙二十五年(1686)三月,孙蕙病逝,蒲松龄没有撰写怀念诗文,然而,康熙二十七年(1688),一直郁郁寡欢的顾青霞就病死了,此时她不过不过三十三四岁的样子。顾青霞去世,蒲松龄却写诗《伤青霞早逝》表示悼念。为此,有专家说顾青霞是蒲松龄的红颜知己,也有专家说顾青霞是蒲松龄的梦中情人。
顾青霞去世后,令抱有一线希望的蒲松龄心力交瘁,悲痛至极。四十七岁的蒲松龄写了一首《伤顾青霞》的悼念诗:
吟声仿佛耳中存,
无复笙歌望墓门。
燕子楼中遗剩粉,
牡丹亭下吊香魂。
这时候,蒲松龄没有称顾青霞为“顾姬”,而是直呼其名。
《素秋》、《绿衣女》、《白秋练》、《婴宁》等等,这些篇目里都可以找到顾青霞的影子,蒲松龄多么希望可爱的顾青霞那怕就是一只蜜蜂、一只蝴蝶、一只小鸟,也可以像聂小倩那样的冤魂娇笑可爱,也可以像嬉笑无常的婴宁天真烂漫。
我想,至死顾青霞依然鲜活的活在蒲松龄的心灵深处。读《聊斋》,我往往感觉一缕幽魂不散,飘荡在夜空,俯身看那人世间的至爱的人,心里充满凄苦、幽怨和伤感,以及对于怜爱的知己的无限相思、怜惜、疼爱、眷恋。
表达着作者面对心爱的人的一种无奈的情感,虽满腔挚爱,却不能相爱,这样的情况下,幻觉就产生了,思想就开始游走,灵魂就在天际间飘散,那该是多么的悲戚啊。
(三)寄希望于风流快活的自我幻想
顾青霞既然是朋友之妻,那么,蒲松龄只能作为精神上的伴侣。体现在他的作品中那就是精神上的幻想,希望有一次邂逅。 在《聊斋志异》中,这种篇目很多,如《红玉》、《翩翩》,甚至蒲松龄把情感通过哪些吃软饭的穷秀才表现出来。
既要女子美丽动人,又要美女不添麻烦、不增加负担。甚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作为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安慰。所以,蒲松龄对顾青霞日思夜想的痴迷幻化为一种近乎于痴人说梦。
这种幻想造就了许许多多的的《聊斋》书生的“软饭梦,”因为,蒲松龄在他的内心世界向往的精神伴侣顾青霞对自己绝对是情有独钟,只是自己身无分文,无法救心上人于水火。只是寄情于顾青霞的主动和恩赐,从而体现在他的作品中寄希望于幻想。
所以,蒲松龄笔下的美女们大多都是得了情感饥渴症,一个个扮相妖艳却又十分孤苦,从而“倒追”哪些穷酸秀才。《翩翩》里的翩翩不仅满足了穷书生的情感和肉体的空虚,还为他生儿育女,甚至罗子浮还对于美貌的花城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那种非分之想的酸腐文人做派。
(四)顾青霞的偶像完美导致男人世界的龌龊的卑鄙
《聊斋志异》里的女子大都很完美,相夫教子,勤俭持家,生儿育女,有智有谋,果敢大方,孝敬父母,甚至还身怀绝技。相反,哪些男人们除了背几首古诗,啥也干不了,手无缚鸡之力,畏畏缩缩,甚至小心眼、肮脏猥琐。
看看《聊斋》中的小翠、婴宁、花姑子、小谢、娇娜、聂小倩等等,楚楚动人而又善良天真,善解人意,几乎尽于完美。
蒲松龄虽然以狐写人,把狐女作为他理想中的女性人物,从而赋予她们以灵性,她们神出鬼没,不受任何社会和自然条件的限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帮助别人达到目的。
他让她们充当落魄书生的救世主,让她们惩恶扬善,这都离不开狐女广大的神通。主要体现在她们对未来事情的预知上,她们能清楚的预知男主人公的寿命与男主人公面临的危难,而先进行预防。狐女的神通还体现在其处世的方法上,她们身上这种美德和神奇力量,正是作者美好理想的艺术再现。
蒲松龄笔下描述的这些狐女的形象,一反传统狐狸形象的丑恶属性,而是赋予她们以美好的思想、品质、感情和个性,使她们不仅成为人性真善美,尤其成为女性真善美的象征。蒲松龄把鬼狐写的艳丽动人,纤尘不染,个个都是甚解人意的美丽天使。
相反,男人世界的污浊和虚伪、恶毒、现实、无聊、利益等等,都被蒲松龄作为鞭挞的对象,尤其他最为憎恨把善良的女子作为玩物而发泄兽欲的污吏赃官。在美丽的女子身上,集中地体现了蒲松龄对女性美的审美理想和审美评价。所以,狐狸精就是蒲松龄意念世界的美丽代言人。
(五)颠覆千年的狐狸精形象
顾青霞死后,可怜蒲松龄只能在梦里与青霞相会,他在《梦幻十八韵》里写自己梦遇神女:
倦后憨尤媚,
酣来娇亦狂。
眉山低曲秀,
眼语送流光。
弱态妒杨柳,
慵鬟睡海棠。
这位神女只能是顾青霞。蒲松龄常说顾青霞个性娇痴,用杨柳和海棠形容顾青霞是蒲松龄诗歌特有的用词。所以,《梦幻十八韵》实际上是曼声娇吟的顾青霞在蒲松龄梦中的美丽转身。
于是,心神没有着落的蒲松龄寄情于狐狸精,在精神世界展开想象的空间,从而在他的笔下产生了许许多多的狐狸精形象,一个个光鲜艳丽、美丽动人。因为在蒲松龄以前的狐狸精被视为怪物,被认为是不祥之物。自从一部《聊斋》的问世,狐狸精被彻底美化,使得多少男子在夜晚期待艳狐的出现。
翻开《聊斋》,很大一个比例写的都是男欢女爱,而这些男欢女爱都是在狐狸精的巧妙安排和大胆追求中进行,而且很多篇幅把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做了无情的嘲讽。这些可爱的、甚至有些调皮的狐狸精率性天真,无拘无束,来去自由,爱的张扬,恨得自然。
这也是男子们梦寐以求的一种女子。马克思在论述人的自然本性时说过一段话,大意是人的自然本性决定人的本真行为。爱情是怀春男女对于异性的一种本真的爱慕,本无可厚非,但是残酷的封建礼教对此横加限制。
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三从四德”等等,所以,出现了大量的畸形婚姻,如:“指腹为婚”、“娃娃亲”、“童养媳。”等等,这其中,受害最深的莫过于妇女。在这种情况下,男女对于爱情都处在一种可怕的恐怖之中。所以,出现于狐狸精式的梦幻式诉求也是必然的,这也是蒲松龄对封建的婚姻制度的一种消极反抗。
现在社会人们对于家庭主妇的基本要求是“下得厨房,上得厅堂。”这个要求和古代男子对于女子的狐狸精要求相去甚远。看看《聊斋》里的狐狸精个个不仅长得漂亮,还有文采,诙谐幽默,天真自然,更重要的是她们的狐媚,可谓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长得漂亮的女子未必就会“狐媚,”相反,具有“狐媚”的女子一定很漂亮。
狐狸精式的女子取悦男子最厉害的杀手锏就是“狐媚。”所谓“媚”,她不仅仅是漂亮,还是一种修养,这种修养不光是外表的打扮,还有内心的一种修炼。她既有李清照式的“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也有婴宁的爱笑无忌;既有侠肝义胆,也会柔情似水;既能填词作赋,也能把酒临风;既能善解人意,也能爱憎分明;最是常人不可及的是云里雾里,小有法术。
这样看来狐狸精于现在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女子那个男子不倾心,哪个英雄不动容?这样的美丽女子就是顾青霞式的偶像式的女子,也就是蒲松龄灵魂深处的美丽产物。
《聊斋》为我们所塑造的是一个全新的、理想化的女子形象。这个形象超越时空,这个形象艳丽如花,这个形象女子如花花似梦。
狐狸精看男子,只是斜眼一瞟,就使人神魂颠倒。为什么第三者插足往往会成功?听一下女人的骂声你就会明白:“那个狐狸精把你的魂勾走了?”狐狸精,一个会勾魂的女子,你说,一旦被看重,谁还会逃出她的掌心呢?
《聊斋》里的狐狸精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男子们理想中的女子形象,千古不衰,如梦如幻。
尽管狐狸精式的女子美丽妖娆、顾盼多情,可她们只能永远存活在痴情男子的梦里。在阶级社会里,人们尽管在文明不断进步的情况下生活着,可是,只要阶级存在,人们的等级观念存在,狐狸精式的女子就不会出现。
为什么婚外情依然存在,而且愈演愈烈,在思想深处,除了追求刺激、效法西方意识观念之外,人们的狐狸精情结依然存在。不论这个社会怎么开放、怎么文明,狐狸精永远都是游荡在夜空的花朵,即使绽放,那也是瞬间的美丽。阶级不死,美丽的、自由的狐狸精之花就难以绽放。所以说,狐狸精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神话,理由就在这里,正如蒲松龄爱不了顾青霞一样。
聊斋屋中,灯火荧荧,蒲松龄于灯下想着写着,一个个艳丽的女子走出他的笔下,笑着闹着,极致可爱,极显风流,极尽美丽,聊斋,就是一个落魄文人的精神家园。干净、纯真、善良、美丽、妩媚、可爱、诙谐、机智、果敢、聪慧、风情等等,这些女子身上特有的气质和美德在这个屋子里尽显张扬。在蒲松龄的文字里,顾青霞依然鲜活,光艳照人。
试想,人们之所以喜欢《聊斋》,也许就因了这些。“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牛鬼蛇神它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正因为如此,人们何不喜欢至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