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引
热爱、上瘾、痴迷……有没有哪一样事物,值得让你用这几个动词描述,虽不如亲生孩子那般可爱,也不如金钱那般实用,说实话可有可无,但就是放不下,心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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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没有爱好的人,至少这前半辈子没有,小学的时候上英文补习班,老师和蔼可亲地问大家:“what is your hobby~”,很快有人举手了,一脸兴奋地回答:“play!”还有说弹钢琴的、滑冰的、画画的、看电视的……我没有,也不想为了回答问题胡乱编造,于是闷着头不说话,却不经意间迎上了老师炯炯的目光,感受到了老师的期待,我只得瞎回答了一个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词“study”,老师有些惊愕,大概是没见过爱学习的学生,连忙夸眼前这个呆小子very good!前排的同学也回头看我,投射出厌恶的目光,好像在说“就你会说,马屁精”。
我也尝试过刻意发展爱好。首先要选一个合适的爱好,不能太麻烦,比如户外运动,要置办基本的装备、要查询评价高的活动场所、要花费时间在往返的路程上,还要顾及天气……也不能太贵,比如画画,画布和颜料都是持续消耗的物品,较好品牌的颜料甚至卖到上百块……朋友开玩笑地建议不如打电脑游戏得了,我拒绝,并不是我心气儿高看不上,而是觉得实在不能算得上是爱好。曾经的大学室友就是个“爱好”打游戏的,我看着他每天废寝忘食,光着膀子,裸露着大腿,屁股粘在凳子上似的,上半个身子成四十五度角前倾,红着眼睛盯着比太阳还亮的屏幕,通常这个时候我不和他说话,等不到回应,也不敢和他说话,怕真等到带着愤怒回应“能不能等会儿!”所以我认为这样充满着怨气和恶意的“爱好”,不算爱好,我更向往那些心平气和、修身养性的事物。
养花就不错。养花又分两种养殖方式,一种是精心打理,时隔一段时间便要修枝剪叶,花盆和土质都要细心挑选,还有驱虫和肥料……另一种是放任生长,从野外随便挖点儿土回来栽上,土干了,就浇点儿水,给予最基本的照料,放在窗台边上,长成什么样子全凭它自己的造化。我养花属于第二种,在花鸟鱼虫市场花了五块钱买回来一盆“死不了”,花如其名,好养活,又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小坨仙人掌。死不了在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开了花,粉色的,指甲盖大小,仙人掌直挺挺的,生机勃勃。起初我每天醒来和睡下前都会去看看他们,摸摸盆里的土,两盆花都活得不错,死不了的小粉花依旧待在枝头,仙人掌也还是那样行首挺胸。但好景不长,我在无意中渐渐收回了对他们的关注,每次看望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最开始是隔了一天,逐渐变成了三天,到最后甚至长达一周,就这样,在我不负责任的关照下,死不了的花谢了,叶子蔫了,死了,仙人掌虽然活着但因为失去了伙伴也没了生气。我埋葬了死不了并认真地反省了一个小时,总结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没有养成习惯,每天看花的习惯。这就又说到“习惯”了,我曾在网上看到了一个说法,说“七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关键就是如何坚持七天,我尝试着贴了个便签在冰箱上,每次合上冰箱时,都会承诺,好的,知道了,但先让我上个厕所。不出意外,刚刚的承诺果然随着马桶里的漩涡冲走了。最后仙人掌也离我而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刺伤我的手指,仿佛是对无情的主人的谩骂和惩罚,并要我记得剥夺生命的罪孽。
我想起了那个打游戏的舍友,我猜他不过一天就养成了习惯,到底差在哪儿了呢?我又总结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不够热爱。爱好爱好,首先是个“爱”字,我对养花可能是喜欢的,但确实没有到爱的程度。我突然很羡慕舍友能付出自己的爱,并养成了付出爱的习惯。后来有一天我的羡慕转移了对象,起因是李修哲给我发了一条信息,问我想不想玩儿遥控车。
说起来,李修哲这个人跟我真的是有缘分,我们同上一所高中,同在一个班,大学也没能分开,上了同一个专业。他在高中时就长成了一米九的大个,那个时候他还四肢肥硕,但脑袋不大,脸上镶着个银边眼镜,是个稍有文艺气质的壮汉。我那个时候也胖,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要把我们两个安排成同桌,后来又在我们中间塞了个女生,岳亮,也是个小胖子。我们三个本都是沉默寡言的害羞之人,但一起挤在三张小桌子里难免会有磕磕碰碰,起初我们一个劲儿地互相道歉,道着道着就道熟了。熟了后便开始分享一些有的没的。有一次李修哲带了一个小汽车模型给我们看,据他介绍那是一辆知名品牌的跑车,模型有一只手那么大,做得很精致,他一边解说一边上手给我们展示:这个车门是可以打开的,这个后备箱和前盖也都是可以打开的,随之我们看到了车箱内的座椅、方向盘、仪表盘……前盖里的“后备箱”、后备箱里的发动机……接下来的几天里,李修哲每天都会带一辆新的小汽车来,展示完毕就摆在铅笔袋旁边,仿佛那就是他学习的动力。我对于汽车的相关知识也是那时候储备的。岳亮看不出这种汽车模型跟那种儿童玩具的差别,时而嘲笑李修哲的幼稚,还给他取了个外号“李修车”,这外号对于李修哲来说无疑是个诅咒,就好像那些车永远都是别人的,他一辈子也不能拥有一辆。我看得出他对这个外号的厌恶,所以从来不明着这么叫他。
岳亮则是会偶尔跟我们聊起头发,她说自己脱发,还问我们脱不脱发,但每次看到我们依旧浓密的头发,就开始哀怨自己基因不好,说爸爸已经秃了,每天还拿个刮刀剃头,把那些滋出来的发苗苗挂掉,妈妈情况也不妙……她说她每天都喝黑芝麻糊,但长期下来,头发不见长,脂肪到长了不少。其实我和修车看不出来岳亮秃,可能女孩子比较敏感吧,掉一根头发都能感知到。我经常能瞥见她收集自己掉落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收在一个小布袋子里。
可能是修车总是盯着小汽车,岳亮总是寻找丢失的发丝,我们三个成了班里的倒数三人,我倒数第三,岳亮第二,修车第一。你要想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只能说大概是脑子没发育好,做题考试的这块脑子没长好。但人生中总是会有那么几个奇迹,我们仨都考上了大学,岳亮去了北京,我和修车留在了本地。高考后我们没有再见,同桌的情谊也只停留在了高三那间教室里的那三张课桌。想不到命运让我们在另一间教室重逢了。
上了大学的修车瘦了不少,胳膊大腿都紧实了一圈,曾经的脂肪都变成了肌肉,他还变黑了,黝黑的皮肤自动为他上了一层阴影,使他的身形看起来更加的修长。我问他是不是又长高了,他说没有吧,我又问他怎么这么黑,他说暑假去学车了,我暗想难怪。这黑黢黢的高壮肌肉男在我们年级可是极为罕见,引得了一众女生的好奇,其中有一些胆大的女生过来搭讪,讪讪地笑着问他怎么长得这么高,是不是很喜欢打篮球呀?修车抬了抬眼皮,不说话,只摇摇头,女生们见他反应如此傲慢,简直是自讨没趣,便扭扭身子走开了。我看着耳朵通红的修车,真是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这么好的身高条件,不应该轻轻松松叱咤情场吗?我见他仍然闭口不言,也悻悻离去了。大学生活自由,有共同语言和共同爱好的人往往会聚在一起形成圈子,我和修车一没共同语言,二没共同爱好,又在不同一宿舍,因此说话机会少之又少,渐渐地疏远了。
那天修车突然的信息,着实让我有点发蒙,我先是讶于主动发信息的人,再是信息的内容,原来他对汽车的热情不曾减过。我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来缓和一下我们僵硬的友谊。我和修车约定课后在宿舍楼下集合,我一眼便锁定了那独一无二的身影,和他脚边那辆看起来像辆真汽车的亮红色模型车。别看人挺腼腆,车倒是高调。修车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左手提个塑料袋,右手揣兜,对于路人投来的疑惑目光仿佛没有丝毫察觉。我伸手一挥,打了个招呼,随即来到他身旁。
“这是你的车?”我明知道肯定是他的,却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算是开场白。
“嗯。”他点点头,简单一个字,我听出了兴奋和骄傲,看来这是他的宝贝了。
“那去哪里玩儿?”
“就过了桥那个小公园,那里有个小广场,人少。”
“哦,那走吧……这车怎么带,你抱着?”。
修车就像预感到了我会问这个问题,直接用行动回答了我,他递给我那个塑料袋说帮他拿一下,我往里一瞅断定是车的遥控器,他右手从裤兜抽出来,手里还攥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麻绳,他屈身蹲下,将绳子从车尾翼绕过并死死打了个结。
我附身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不会是要拉过去吧?”
修车点头表示肯定,随即将麻绳的另一端在右手上绕了几圈,左手又接回塑料袋,说“走吧。”
我们走在刚出校门的行道上,这条快被学生们踏平了的路突然变得坑坑洼洼的,小车的四个轱辘撞击着地面上的砖片发出咯咯嗒嗒的声响,让我很担忧小车会随时颠散架了。修车可能也有这个担忧,每走一百米便蹲下来检查,但他说倒是不怕车散了,只是怕地上有尖石头或者破玻璃把轮胎划了,他对于小车的质量是很有信心的。我说能不能抱着走,他说不行,太沉了,这车烧汽油的,而且用的都是真材实料,比那种塑料小车沉多了。我甚是震惊,还是第一次知道模型车也有烧汽油的,真是隔行如隔山,感觉我和修车的距离更远了。无奈我只能继续陪着他走走停停,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二十分钟。不过多亏了一路上照看小车的任务,减少了无言的空白时间,缓解了我找不到话题的焦虑,还意外地带来一丝喜感,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活跃可爱起来。
省里有条河,光是在我市的流域上就有大大小小宽宽窄窄二十几座桥,我们前往的小公园就在其中一座大桥脚下。由于这座桥连通着市里最忙碌的主干道,小公园总是被不熟悉它的人想象成一个乱哄哄臭熏熏的场所,却不知道门口的一座假山成功的屏蔽了车辆驶过的噪音,几株看似随意排布的杨树和繁密的低矮植被也过滤了尾气的呛鼻味。小公园就这样被误解着,毗邻的居民也不愿光顾,他们更愿去两站地开外的大公园,即使是要花费十元的门票钱。
小公园里果然没有游客,只有两个在附近干活的工人在长椅上侧身睡觉。在园内的中心处,是一小片人造池塘,为整个公园提供着水汽,水面上飘满了黄黄绿绿的落叶,看不出深浅。池塘前有一片空地,铺砖看起来像新的,很平整,看起来本应是供附近居民跳广场舞,或者踢毽子打羽毛球的地方。
修车利索地解下麻绳,揣进裤兜,接着从塑料袋里拿出遥控器,也把塑料袋揣进裤兜。
“我先遛一圈,然后你可以试试。”修车看了我一眼,而后把目光聚焦在手中的遥控器上,噼里啪啦一通熟练的操作,滋滋滋……小车有了反应,突然一个加速,弹簧似的冲了出去,让我想起了在看电视翻台的时候偶尔看到的那个F1赛车,印象深刻的除了众多汽车引擎一同滋哇乱叫的声音、快到使周围风景模糊的速度、还有一幕幕骇人的车祸,有转弯速度过快,结果导致侧翻的、还有为了弯道超车骑上了路牙子,结果又导致侧翻的,幸运一些的翻车靠着与地面的摩擦很快就能停下来,倒霉的会因油箱漏油引发一场大火,甚至还有那种像是绊了一跤,然后随着惯性在空中翻腾好几圈的,就好像被卷进了横向的龙卷风。每当这时,电台的解说员就会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和叹息,无论是现场的还是隔着屏幕的观众,都屏住呼吸祈祷着赛车手平安无事。
修车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担忧,在没有对手的空旷赛道上,可以随心操控无人驾驶的小车,享受极速带来的视觉快感,还有完全掌控小车方向与速度的满足感。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小车的行进方向,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敢懈怠,精准地操控着小车扭转方向的时机,避免它冲上路牙子另一边的草垛。有好几次眼看着小车即将冲撞路牙子,突然小车一个漂移转向,成功避免了悲剧,我咬着牙倒吸了口凉气,感叹修车的车技。相似的场景发生了三次后,我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修车有意而为之的,看来他是在磨炼自己的车技啊,原以为他只是延续了高中时期对模型车的喜爱,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个喜爱。这样眼中透着坚毅,心里燃着热烈的修车引起了我的羡慕和好奇。
“你啥时候开始玩遥控车的啊?”
“就高中那会儿吧。”
“哦,也是,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带了好几个来学校。”
“……”
“你爸妈让你玩?”
“他们不管我。”
“……哈哈,还记得那会儿咱们三个同桌。”我顺着话茬聊起了往事,试图活跃一下干燥的气氛,“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排的座位……哈哈……那个时候你老带着你的小车来学校给我们看,你说你当初要是把这热情搁在学习上多好!”
“我现在还不是和你考了同一所学校。”
“……说的也是。”
我一句无心的调侃彻底毁掉了预热中的氛围,同时也拐走了我的思绪,是呀,按照修车的成绩怎么考上本科的,我可是运气好,上了课外班,压中了理综大题,这才……难道……
“哟!小李!”突然一声来自天空的吼叫吓得我断了那无根据的怀疑。我和修车同时仰头朝声源的方向望去,从居民楼低层的一扇窗户中伸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一个满面红光的大爷一手把着窗框一手捏着眼镜,正咧着嘴冲我们笑。
“你今天没课啊!有空来跑车了!你等我啊!我正好闲着!”大爷自说自话,说完推上了窗户,扭头消失了。
我心里琢磨着大爷的话,“小李”指的应该就是修车。这小子什么时候攀上了一个大爷。我用胳膊肘顶了顶修车。
“你认识?”
“嗯,玩车认识的。”
“大爷也玩车?”
“嗯。”
不一会儿,大爷摇着大肚腩,晃晃悠悠地走来了,手里同样牵了一根粗麻绳,绳子另一端绑着一辆橙黄色的小车,相比修车的小车,这辆小车的车身和车轮明显大了一圈,显得粗旷霸气。
“小李!哈哈哈!我一听楼下这声音就知道是你!你得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吧!”
“诶,老刘,今天在家啊。”
这老刘想必就是这位嘻嘻哈哈的大爷了,修车竟敢不顾长幼尊卑称之为老刘,一时让我语塞,摸不着头脑,只能傻愣愣地站在旁边。
“怎么样!今天也遛遛?”
“可以。”
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分别转身向草丛中走去。就在我心里默默埋怨这俩人一个眼神不好,一个记忆不好时,修车又转回来,贴心地向我解释起来。原来修车第一次来小公园遛车的时候,吵醒了楼上睡午觉的老刘,本想冲楼下骂两句,一看是个小伙子在玩遥控车,赛车的滋滋声仿佛唤醒上辈子的记忆,他顿感热血沸腾,当天就命儿子给自己买了辆类似的。修车再次来到小公园遛车时,大爷便闻声而来,还说要和修车比试比试。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俩人靠着赛车逐渐熟络,成了忘年交。我又问去草丛里干什么,修车说是捡石子,用石子在小广场上铺出一条赛道,可以比赛。
我也加入了捡石子的队伍,帮助加快了赛事的进程。我和修车按照老刘规划的赛道路线依次摆放石子,老刘则捧着一把石子,护着自己的腰,先是扔下几个颗,然后用脚扒拉几下,象征性地出了一份力。铺好的赛道呈“凹”字,既有直线比速度,又有弯道比技术,老刘看起来很满意。
“那就还是老规矩!谁先跑完十圈谁赢!”老刘在“凹”字赛道的左上角放下自己的小车,作为起点,为减少两车相碰的机率,修车选了右下角。见两人两车都准备好了,老刘瞧着我喊了一句:“小伙子给喊个开始吧!”
我点头应答,学着电视里裁判的样子,手掌代替旗帜向上一挥,“开始!”
两车几乎同时启动,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直线段赛道,紧接着修车迎来了路况复杂的连续弯道,正是考验他反应能力与操作技术的时候,刚刚的路牙子急转练习派上用场了,修车以最短的转弯距离通过了每一个弯道,再有两段直线距离就将完成近乎完美的第一圈,迎来一个不错的开始。另一边的老刘也是牟足了劲,在直线段上势如破竹,巨大的轮胎带来强大的气场和压迫感,直逼前方相对瘦矮的小车,老刘在场外哼哼哈嘿地吆喝着给自己打气,和默默无声的修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应对连续的弯道时,老刘有着另一套别致的技法,随着手指在遥控器上的拨动,他的身体跟着一左一右地晃动,嘴也努得老高,随着转弯的方向左一撅右一撅的,仿佛他的身体零件才是那真正的遥控器,等回到了直线段,又换回了哼哼哈嘿那一套,他这一圈下来嘴就没闲下来过。
几圈下来,两人势均力敌,两车之间的距离和最初的并无二致,说不出究竟是谁追谁。我问修车还剩几圈,他说五圈,现在比的是精力、耐力和数数。
“过半儿了哦!”老刘朝修车喊道。
可能因为长时间的一动不动和对某一事物的全神贯注,修车感到了一丝困意,他抬了抬脚,换了个站立的姿势,手上继续一遍遍地重复相同的动作。老刘也显出了疲态,小小的叹气声没有逃过我的耳朵,我心里偷偷告诉修车那老头快没耐心了,你可得挺住啊,坚持就是胜利!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先前睡觉的工人大哥凑了上来。他深蓝色的工作服上和老旧的运用鞋上附着了大片的白色油漆,再加上他皱纹满布的黝黑皮肤,无不说明了他饱经风霜的资深工人身份。
“嚇!玩儿赛车呢!”
“他俩比赛呢!”我挪了一步到工人大哥身旁,向第一位到来的观众进行了简短的解说。我对于这位工人朋友的到来表示非常的欢迎,感觉终于有了同样对遥控车毫无了解的伙伴。
“嚇!这俩小车,够靓的啊!”大哥一只胳膊夹着黄色的安全帽,另一手叉腰,撇着腿慵懒地站着。大哥没有再说别的,和我一样,也害怕影响到两位赛车手的发挥。
还剩下三圈的时候,背后又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一位顶着爆炸头的花衣裳大姐领着刚放学的儿子款款向我们走来。小男孩见着我们就甩开了妈妈的手飞奔过来。
“哇!赛车!”小男孩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蹲在赛道旁两眼放光。
“爸!我一猜您就在这儿,又玩儿上啦!我这刚好接完亮亮。亮亮!还没叫爷爷呢!”大姐从自己的肩上把儿子的书包卸下,然后拍了拍亮亮的后脑勺说他没礼貌,也不知道叫人。
“没事儿,你让他看,我这儿!马上!就赢了!”老刘正好在过连续弯道,一边努嘴,一边插空对儿媳妇说。老刘这话说的像是完全没把修车放在眼里,我心里有些为修车打抱不平,偷偷瞄了一眼他。修车面无表情,看起来不骄不躁,更是把老刘的话当作了耳旁风。赛道上,两车仍各占一角,乍一看根本看不出谁领先,但若是再仔细瞧瞧,老刘像是快那么一点点。我不禁有些担心修车,且不说我根本不认识老刘,凭他这股子傲慢的劲头,我也绝不想他赢,最好让他一个猛冲撞开石子冲出赛道去。
伴随着我恶毒的诅咒,比赛进入到最后一圈,工人大哥、儿媳妇还有我,都闭了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只有亮亮一如既往的活泼好动,双膝跪地,倾身凑在赛道前,想把两辆小车看个究竟,脸都快贴到地上了。亮亮这一趴趴的真是好,死死挡住了老刘望向拐弯处的视线,引得老刘一阵叫嚷。
“亮亮!你躲开点儿啊!”
“诶!躲开啊!”
“亮亮啊!”
“啊!”
咣当!黄色小车在拐弯处撵着代表赛道界限的石子,飞出了赛道,失控地继续往前冲,凭着极快的速度,越过路牙子,轧上了草坪。老刘这最后一声嚎叫,也把亮亮吓得往后一仰,跌坐在了地上,更是惊扰树梢上落脚的鸟儿,鸟儿四散飞起,翅膀拍打在周围的树叶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们不知道是先去扶起地上呆滞的孩子,还是去安抚气急败坏拍打额头的老刘,或是去营救深陷草丛的小车。
老刘迟迟没有动作,我猜是已经气糊涂了。突然一个黑影向我靠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个酷似电钻的玩意儿,随即跑进了草丛。不一会儿,修车迈着大长腿,有些吃力地搬着那辆黄色的狂野小车去到了老刘跟前。
“唉……真倒霉!”老刘的语气很是哀怨,把所有失败归结到运气上。
“嗯,我下周六要是没事的话,可能还过来。”
“行,我下次再赢你!”
老刘与修车做好了再战的约定,就拖着小黄车走出了小公园,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小孙子和畏畏缩缩的儿媳妇。修车看了看我,问我要不要再玩会儿,我说刚看了那么激烈的比赛着实有点儿累了,下次吧。
后来修车再没叫上我去遛车,我俩的关系也回到了起点,只是偶尔聊一些课业上的事情。我偶尔也会在校园里远远看见这个壮汉,牵一辆小车,不用说,定是又遛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