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思绪,继续跟着走在前面的队长那摇摇晃晃的背影前进。。。”喂!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眼前那双翕动着的嘴唇,从到刚才为止如微波般的缓慢运动变为波涛一般的激烈运动。我的眼睛准确无误地记录下了这一刻。
专注做一件事是我的习惯。这个习惯让我能比其他人更快速且效率的完成事物。但这绝非易事。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干扰”可谓无处不在。注意力就像三体人的母星一般不规则的飞来飞去。若是自己再身处意想不到的情况时,习惯难免会出现疏漏。更何况我现在在同时面对两件令自己意想不到的情况。只不过一件天涯地角,一件近在咫尺。
只说近在咫尺的那件。究其原因所在,大概是那颗泪痣。
那颗泪痣位于她左眼下方,和她晶亮的眼睛以及秀美的鼻子约成一个直角三角形。每当她开始认真做事情时,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总是会发出专注的光。以此为对比,她那颗黑色泪痣虽会显得有些黯然失色,我却总是忍不住去在意。美感是对比出来的。
那颗泪痣好像拥有不弱于黑洞的强吸引力,总是将我用铁板固定的死死的注意力吸走。专注就像太滑而脱手掉到水里的泥鳅一样丧失了。
“喂!学长~?”眼前的嘴唇再次如波涛一般激烈运动起来,又渐渐转为微波。
“在。“我仿佛把思考交给了嘴一般事务性的答道。
“在你个头啊!你可爱的学妹难得给你读故事,你怎么变得跟个呆瓜似的?”
“你知道一旦进入到视界,即使光也无法逃脱吗?”
“又在说莫名奇妙的话了。哎!我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给你读故事啊。。。”
如柳枝一般纤细的手指夹起书页和书皮,把书本合上。那是故事周刊《梨》的最新刊。这本周刊在学生中很有人气,光是我班上就有一半以上的同学订阅。封面依旧是翠绿背景佐以一颗很大的雪梨。都出了104刊了,这设计从未变过。
“为了安慰刚被甩掉的我?”
“你闭嘴吧。”
“对不起。”我低下头。
“真是的。所以学长你才会被甩啊!”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好了,还请您一个人慢慢消化情绪。多管闲事的我走了。”
对方将放在桌上的冰红茶一饮而尽,随手将空瓶扔进5米外房间左上角的垃圾桶,精准的令人心疼。将放在座位后的“tyakasha”淡紫色双肩包单手拿起,挎在右肩,朝着社团室的门走去。
“等一下。”我突然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吗?”对方头都没回。
“能,听我,说说吗?”我嘴里缓慢的蹦出几个字。
“拜托了。”过了几秒,我像抛弃自尊心向乌龟认输的兔子一般一口气说道。
“哎!”对方叹了口气,转身走回来,将双肩包随意挎在椅子背上,坐回座位。
“请说。”对方一边说,一边伸手捋了捋背后如瀑布一般垂下的黑色长发。
“。。。”我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在思考如何用恰到好处的语言传达给对方。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对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
“晨馨跟我说:“她搞不懂我在想什么。。。””我说道。
“她说当初在学校操场遇到正在练长跑的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一个很阳光又带着点腼腆的男孩子。成为朋友后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交往之后,她说越来越搞不懂我了。说我总是一个人一言不发的想事情,然后莫名其妙的给出了一个结论,她完全搞不懂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对方用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盯着我,仿佛在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忍住不去看那颗泪痣,继续说道:
“她说她很喜欢阳光爽朗的运动boy。以为我也是那一类人。跟我交往后却发现我大多数时间喜欢呆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画画,偶尔还带着头戴式耳机听音乐听个没完。”
“她还有一个抖音账号,想拉我去拍点运动题材的短视频。我不玩抖音,对拍短视频也没啥兴趣。”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都玩抖音,学长你也真是个稀缺物种啊。。。”
“怎么说呢。。。我也通过朋友的手机看过抖音。觉得这种音乐短视频很有趣。但是目前我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所以学长你朋友才这么少吗?”对方嘴角微微翘起。
“要你管!”
“昨天放学时,她来我班上找到我,我感觉她情绪有些激动,赶忙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想和我分手。有一个足球部的学弟在追她,那个学弟踢球很厉害,从小就踢。刚进足球部不久就跨级当上了副部长的位置。对她有求必应,人很好。。。”我接着说道,说话的音量渐渐变小。
“然后?”
“然后她就一个人回家了。我也精神恍惚地回到家,发现QQ和微信都被她拉黑了。。。”我盯着桌上被我捏的变形的维他柠檬茶盒说道。
“然后隔天,就是今天。我来部室取东西,就看到学长你在这里捏着喝完的柠檬茶盒落泪。真是的!这场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很滑稽吧。。。”
“真是的!平常那个沉稳到有些面瘫的学长居然会落泪什么的,简直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故意用梁逸峰的口吻说道。
“噗,你是傻子吧!这种时候还装什么诗人。”对方憋住笑对我吐槽道。
我入戏了,于是假装四处看风景,却看到社团的时钟指针即将指向六点。
如果再久留,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寸头男老师难免要来说三道四。他三十五六岁左右,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把一些毫无营养且带着否定意义的话像豌豆机关枪一样接连不断的扔向学生。也许他更适合呆在家里钻研植物大战僵尸一类的游戏,在游戏里他能更简单直接地达成自己的目的且不会影响到他人。
我站起来,走到社团教室的窗户处,拉开窗帘。夕阳的茜色顿时毫无保留地洒满了教室。
“时候不早了。学校六点半关门,我们现在回去吧。”我对坐在椅子上的学妹说到。
“好。”她应允到。
我们稍作整理。喝完的饮料盒扔垃圾桶,书放回书包里,稍微打扫了下桌面和地面,锁好聊天部的门,去教职员室把钥匙还了。
廊下已经没有别的学生了,只有高年级的教室还亮着灯,大概是在上晚自习。想到不久后升上3年级的我也将变成这样,便不禁叹了口气。
窗外传来几声麻雀叫,好像在肯定我心中的想法。
我们走下四层楼梯,走出校园,走到学校门口的那条两边都是银杏树的街道。
时值立秋,街道上都是掉落的的银杏叶。好像一条茜色的扇形图案绒毯。
我配合着她小小的步伐慢慢往前走着。我们一言不发。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语言的时候就绝对不说多余的话。
走了一会,我看到那个我经常光顾的自动贩卖机,于是独自跑了过去。她配合地站在原地。
我买了一罐雀巢黑咖啡和一瓶阿萨姆奶茶,一手拿着一个,快步跑回她那。
“给,奶茶。阿萨姆的。”
“真亏你记得我的喜好呢,哈哈哈。”她嘴角微微翘起,伸手接过奶茶瓶。
“今天听我说话的谢礼。“
“真是的。学长你客气个什么呢,哈哈哈。”她一边说一边拧开瓶盖,小小的喝了一口。瓶口留下了一点淡红色的唇釉。
我也勾起咖啡罐的拉环,喝了一口雀巢黑咖啡,却感觉不太到苦味。
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路口对面的一家沙县小吃里传来飘香拌面的味道。我想到自己今天连午饭都没吃,食欲就好像在和我玩捉迷藏,直到现在才现出身来。
但我想起早上出门时,老爸跟我说晚上吃红烧肉。于是强行忍住了不停涌出的食欲。
“我走右边,学长你是左边对吧。”她用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左边,向左侧的我抬起头,对我说道。
“对,今天谢谢了。明天见。”
“嗯。”她转向右边,走出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
“学长,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问道。
“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做什么?”我立刻理解了她问话的意思,有些自嘲地回道。
沉默短暂地挡在了我们面前。
“学长,去找晨馨学姐聊聊吧。把话都说明白。”她打破了沉默,用钉在山道上的铁钉般坚定的语气对我说道。
“虽然有时候有些事情不用语言交流,两个人就知道怎么做。这是某种默契。但是学长,学长平时真的太少向别人表达自己了。小的误会始于交流,大的误会始于沉默啊。你们之间也许真的有某种误会,大小不知道。但至少敞开心扉聊一聊,把暧昧的要素排除,再决定怎么做吧。就像今天学长对我倾诉这样。”她继续说道。
“你今天。。。意外的温柔啊?”我调侃她道。
“明明平时对我那么毒舌的。。。”
“你好烦啊。又想被我用食指戳侧腹吗?”她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错了错了。”我低下头道歉。
“哼!要不是学长身上姑且还有些好的地方,我也不会说这么多。开学第一天帮我检其他人都懒得管的散落一地的教科书,偶尔教我功课,还教我唱歌,偶尔和我一起去逗逗食堂门口那只吃的胖胖的老猫。后来学长跟晨馨学姐交往了,就不能再一起做这些事了。啊啊气死我了!”她有些粗鲁的抓了抓墨黑的长发。
“哈哈。。。我知道了,我会去找她聊聊的。牡丹,谢谢你。”
“知道就好!我走了。”她用两只纤细的手抓住淡紫色背包带,转过身向前走去。
“嗳。”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停住了。她不回过头来,她的表情被墨黑色瀑布般的长发隐藏着。
“学长下周能和我一起去趟纯K吗?我学了之前听学长唱过的,米津玄師的《優しい人》。 ”
“后天给你答复。”我想了想说道。
“知道了,但请尽量快点。也有别的同班同学邀请我。我也还没答复。”她说道。
“好。”
“明天见!学长。”她用轻快的语气说完,快步离去。她的长发沐浴在茜色下,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着。
目送她的身影远去,我打开智能机。和锁屏上那个穿着纯白连衣裙,留着及肩短发,有着一张瓜子脸的人对视了一会。然后打开了通讯录,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过去了将近30秒,终于接通了。
“明天放学,西街口那家星巴克,我有话想说。”我说道。
停了一会,又补充道:“这是很重要的话,你一定要来。”
对面沉默,但没有挂断。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左右。
“好。”电话挂断。
我拿出Airpods,戴在耳朵上。打开手机的QQ音乐随机播放了一首歌,是Radwimps的《雨音子》。
在野田洋次郎治愈的少年音和桑原彰欢快的电吉他声的包围下,我一边提前思考着、纠正着明天应该传达的语言,一边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牡丹的那颗具有强吸引力的泪痣,那是连光都无法逃脱的视界。
“用恰当的语言传达给对方固然重要。但是决定的话,大概我早已做好了。”我盯着一辆掠过的蓝色桑塔纳想到。
ToujoJotaro
写于2020.10.13(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