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不是进步

如果问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科学发现是什么，我的回答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力学三定律和相对论当然也都非常重要，但进化论不仅是科学领域的大发现，对人文思想领域也有着极其深刻的影响。

进化论大概没有人不知道，但真正了解这个理论的人恐怕并不多。什么是进化，是优胜劣汰吗，是生物从低级向高级演化吗？其实这都是对进化论的误解。

根据达尔文的理论，进化和进步绝不是同样的概念，甚至进化这个词都不是达尔文强调的，这个词只在《物种起源》的最后两页才出现。在《物种起源》绝大多数篇幅的论述中，核心思想是适应和自然选择。

什么是适应和自然选择呢？就是每一个物种在无数代的繁衍中，出现了不同的性状和特征，如果某种性状和特征更有利于繁衍后代，拥有这种性状特征的个体就比其他物种成员更具有竞争优势，他（她）的后代就更多，这种性状特征也就保持了下来。

这种性状特征的改变，在今天有个专有名词，就是基因突变。人们一个很自然的理解是：基因突变有高级的有低级的，人类就是因为不断地高级基因突变，而从猿变成了人。

其实在大自然的眼里，哪里有高级低级之分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自然对所有生物是一视同仁的，谁更能适应环境，谁就能生存和繁衍，这是唯一的规律。

对进化的一个典型误解就是进化是一条向上的曲线，人类当然处在曲线的最顶端，我们是进化的最高级形式。其实进化不是线性的，它更像一棵树，不同物种就是树的枝丫，你说哪个枝丫更高级，哪个更低级呢？

细菌是生命最初的形式，也是最简单的形式，在人类看来，这是最低级的生物了。可是人类这个“高级生物”的历史不过20几万年，而细菌已经在地球上繁衍了37亿年。人类和细菌之间的斗争，直到近代才呈现势均力敌的态势。在大自然的眼里，分不出谁更高级，谁更低级，说不定细菌是更能适应生存环境的物种。

可是进化论的发表正值19世纪，工业革命成功，西方文明高歌猛进，生命有高低，文明有优劣的思想氛围正浓，进化论恰好给了进步论者一个有力的理论武器。于是进化论极其深刻的影响了社会理论，深刻影响了百年人类历史。

文明优越论、种族优越论、殖民理论等等，都是源于对进化论的曲解，达尔文背了百余年的黑锅，直到惨烈的二战结束，人们痛定思痛，才开始反思——进化不是进步。

进化即将变成进步

人类历史来到21世纪，面临着一个重大转折——人类即将摆脱进化论的束缚，进化真的要变成进步了。这源于人类拿到了上帝的手术刀——基因编辑技术。

自诞生以来，人类其实和所有物种一样，都臣服于自然选择的规律。曾几何时，人类认为自己优于其他物种，认为人类的基因是随着人类的主动进化而不断优化的，后来发现只是孤芳自赏而已。

举个例子，语言是人类引以为傲的技能，过去一直认为语言是人类自己不断锻炼、实践的产物。最近的研究发现，人类的语言功能其实只是源于7万多年前类人猿的一次基因突变，有意思的是，恰恰在这次基因突变之后，人类开始了征服全世界的旅途。

再比如，人类一向以威猛强壮为男性美的特征，甚至被纳粹定义为优秀人种的标准。殊不知，威猛强壮只是原始人类雄性为取得生育优势而保留的性征，这一性征是否明显取决于一种激素——睾丸酮的多少。可是睾丸酮过多分泌会加速人的衰老，你说这个基因是好还是不好？

可是这一切即将发生改变，因为进入21世纪后，科学家在基因编辑领域取得了重大进展。

这个进展是名为CRISPR-Cas9的基因编辑器。CRISPR-Cas是细菌体内的一组生物分子，它们是细菌抵御病毒入侵的免疫系统。其中，CRISPR这部分负责识别和定位病毒的DNA，而Cas则负责剪切掉病毒的DNA。

基于CRISPR-Cas的这种特性，科学家进一步把这一细菌的免疫系统改造为一种极为便利的基因编辑器。我们可以把CRISPR-Cas理解为Word，过去科学家也进行基因编辑的操作，但就像在八十年代的老电脑上想写篇文章一样，你要用DOS之类的机器语言来编写程序，很麻烦。后来有了word，我们打开这个软件，就可以在上面编辑文章了，CRISPR-Cas对基因编辑就起到了这样的作用。

尤其是最近科学家发现了Cas家族的Cas9，CRISPR-Cas9是极其便利和高效的基因编辑器。人类在受制于自然选择几万年之后，终于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CRISPR-Cas9能干什么呢？很简单，可以用它来改变基因。比如过去治疗白血病，必须找到能配型的骨髓进行移植，但现在的思路是把患者的骨髓造血干细胞取出来，利用CRISPR-Cas9进行基因改造后再植回患者体内，白血病会变成容易治愈的疾病。

所有因为基因的原因导致发病的疾病，都可以利用这个思路治愈。

如果CRISPR-Cas9能帮助我们消灭疾病，那么为什么不让它发挥更大的功效呢？让女性都拥有选美皇后一样的面容和身材吧，让男性都像施瓦辛格一样强壮吧，当然还要把睾丸酮的坏处给它去掉。

如果我们找到人类衰老的基因密码，人类是不是就可以永生了？也许我们可以编辑细菌的基因，让这个存活了37亿年的老对手在地球上消失？把人类的语言基因移植到宠物身上，小猫小狗是不是就会说话了，但那说不定会烦死你……

总之，当人类破解了基因编辑的秘密后，选择权将从大自然转移到了人类的手里，人正在变成神，这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当然，距离这个目标还有很长的距离，但路线图已经画好了，剩下的只是研发工作而已。读到这，我们就理解了：为什么说21世纪是生物科技的世纪——这可能是一个让人成为神的世纪。00后们又是恰逢其时，在你们青壮年的时代，正是生物科技取得决定性进展的时期，未来与达尔文、牛顿、爱因斯坦比肩的科学家注定会产生在这一代人中间。

不过，面对这样的未来，我们从心智上、思想上都准备好了吗？这又是另一个重要话题了。